作者简历
方鸣,编审。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毕业。曾任职12年中国华侨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并兼任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馆长。此前曾在人民出版社、人民日报社任职24年。出版有个人专著《裁书刀》《曾是洛阳花下客》,新近由故宫出版社出版《庚子读画记》和《秋之所望》,即将出版《今夕何夕》。原题风·雨·诗
——吴镇的画心(下)
作者:方鸣
接上篇:风·雨·诗
——吴镇的画心(上)
13吴镇嗜竹,他称竹趣为“清风趣”。但若画风竹,又有诸多画法,清代画家蒋和就说“有上风、垂风、斜风之别”。若论雨竹,也还另有画法。明代画家鲁得之便说:
画法撮墨,大抵用淡撮浓。若雨中垂梢,当以浓撮淡,更觉妩润。吴镇一路走来,遍赏金元各家墨竹的千竿万挺,曲直横斜,又写尽舞风弄日、蓄雨含云的风雨诗。
吴镇有这样一首题竹诗,幽峭之笔,出于意表,虽是特写授艺的琴客,又是泛指墨竹林里来来去去的高人清士:
有客抱琴来,为我调徵角。
曲终抱琴去,夜深竹叶落。
金元时期画竹成风,名家济济。我勉从吴镇潜入竹林,邂逅七君子,或可封之为金元“竹林七贤”。他们都是吴镇的先师和画友,又均是一代孤高清傲的名士,晦迹林壑,不求闻达,风流消散,妙在高闲,吴镇自然也是位列其中。
元代文学家仇远有一句诗:“李白酒豪高适笔,当时人物总风流。”若知吴镇,不可不领略那个时代的墨竹风流,不可不读过那个时代的风雨诗。
金元“竹林七贤”的第一位,王庭筠,号黄华山主,读书黄华山寺,因以为号。他悉力经史,旁及释老,又作《墨竹图》,因此而负盛名。难怪他也是竹林名士,原来他的名字展开就是一庭竹筠。
金·王庭筠《幽竹枯槎图》
唐代早有一个诗人温庭筠,写过雁声:“雁声远过潇湘去,十二楼中月自明”;也写过雨声:“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因其词作多吟旅愁闺怨,男女燕婉,又多见于《花间集》,故人称花间派。
那么,王庭筠呢?若说他擅画墨竹,仅此也可算是“竹间派”了。只是,他的秾丽诗风,又颇有花间词的味道,如:
嵓花覆我酒,酒面照幽妍。
不过,我最着迷的,还是他的《秋郊》,这分明就是陶渊明的“田园派”:
寒草留归犊,夕阳送去鸦。
邻村有新酒,篱畔看黄花。
然而,当我慢慢品味王庭筠,便似乎又坐实了——他终竟是个风雨诗坛上的“竹间派”:
日暮西风吹竹枝,
天寒杖履独来时。
雨声偏向竹间好,
山色渐从烟际无。
王庭筠不愧是金元“竹林七贤”的排行老大。王槩说王庭筠私淑文同,觅其真迹,窥其奥妙,以得墨竹之法。其实,最让王庭筠名满天下的,倒不全是因为《墨竹图》,也还因为他的一首梅竹小诗:
竹影和诗瘦,梅花入梦香。
可怜今夜月,不肯下西厢。
这首小诗,诗眼是一个“瘦”字。或曰,竹瘦而寿,画竹宜瘦,元人张之翰说画竹:“此君宜瘦不宜肥”;清代“扬州八怪”的郑板桥说画竹,更要“冗繁削尽留清瘦”。
然而,王庭筠写诗之“瘦”,这才是他的点晴之笔。
“瘦”字的别种用法,王庭筠还有“西风瘦马”:
瘦马踏晴沙,微风度陇斜。
西风八九月,疏树两三家。
后来,元代词人马致远就是借用了王庭筠的“西风瘦马”,才写出了千古名句“古道西风瘦马”。
只是,这个“瘦”字王庭筠不过偶尔一用。我又翻检了《全金元词》,终于找到王庭筠还曾写过“瘦雪”:
瘦雪一痕墙角,青子已妆残萼。
此句同样大有“瘦”字的意蕴在,个中的“瘦”字别具一番幽致。想来,王庭筠最能妙用“瘦”字,自然,他写《墨竹图》,那一庭竹筠,便只在一片皴染淹润的瘦影之中了。
清·恽寿平《松竹图》
至于王庭筠那个竹影的“影”,也同样难得。据说五代才女李夫人作闺阁散笔,于月下就窗纸摹绘竹影;元初东南文章大家戴表元于是说:“人言学画先学影”;清代画家蒋和又说:“昔人因于灯前月下看竹影也”;汪之元接着说:“写影者,写神也”。
只是,竹之日影,竹之月影,又殊有不同。
清代画家李日华有一首《题画竹》,分明是写竹之月影婆娑:
青鸾有尾不可割,
飞过犹余五尺强。
却教天边夜来月,
倒描一影上东墙。
然而,吴镇却早有一首《露竹》,原本是写竹之日影惝恍:
晴霏光煜煜,皎日影曈曈。
为问东华尘,何如北窗风。
诗的大意是:
游宦在外,遍身世尘,
何不归来,做个幽人。
煜煜晴霏,曈曈翠影,
高卧北窗,竹风阵阵。
吴镇的《露竹》,除了那个“影”字,更见出一个“风”字,而且是“北窗风”,便不一般。
“北窗风”意指清闲自适的诗意生活,源出五柳先生陶渊明:
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香山居士白居易生活清苦,家徒四壁,但他想着要拿“北窗风”来待客,岂不惬意:
暑月贫家何所有,
客来唯赠北窗风。
文人雅士莫不喜欢诗吟“北窗风”,北窗下有杨柳风,有梧桐风,有杏花风。可苏轼偏要说“北窗风”是他家窗前的簌簌竹风,于是,“北窗风”便不再杨柳烟笼,却只见竹映风窗数阵斜,翠霞飞去玉台空:
幽人无一事,午饭饱蔬菽。
困卧北窗风,风微动窗竹。
终于,“北窗风”又吹过王庭筠的一庭竹筠,吹过吴镇的丛丛露竹,便飘来一首又一首竹叶纷披的风雨诗。
14金元“竹林七贤”的第二位,高克恭,号房山,官至刑部尚书,人称高尚书。高克恭人品高尚,又擅图画,世所称颂,即便赵孟頫、黄公望也是犹以为不易及。元人许有壬赋诗云:房山人品素高贤,流出天机肺腑间。一片冰纨才数尺,几重云树几重山。高克恭一生好竹,而且须臾不可无竹;又一生好诗,而且有竹不可无诗。高克恭有一首诗,写他如何寻竹访竹:古木阴中生白烟,
忽从石上见流泉。
闲随委曲寻源去,
直到人家竹坞边。
高克恭还有一首诗,写他如何细致地观察到每日的竹影移动:
草色琅玕逼两楹,
早阴才过午阴清。
斜阳又送西轩影,
一就移床待月生。
这岂止是美诗,简直是奇诗了。再由诗入画,由画而见风雨,由风雨而写风雨诗。君不见,高克恭的竹梢,亦在风中,“云梢露叶秋声古,万玉丛深翠蛟舞”;高克恭的竹竿,亦在雨中,“过雨山窗斜映日,带烟霜节总宜秋”。
元·高克恭《雨竹图》
《图绘宝鉴》说高克恭的墨竹学王庭筠,大有思致;也有人说他善画墨竹,是元代第一名笔。至于这个排序,还有人首推吴镇。吴镇则谦逊地说,高克恭甚得文同墨竹画法,“余得其指教者甚多”,而他本人只是“一一推广其法也”。
我又见太多的文人名流,更是纷纷题赞高克恭:
天界寺诗僧宗泐诗曰:
房山高侯爱写竹,
一埽生绡数十幅。
灵隐寺诗僧释来复诗曰:
偶然琳馆乘休暇,
自写琅玕寄自情。
“儒林四杰”之柳贯诗曰:
尚书胸中贮秋色,
翠石苍筠随点笔。
居竹轩主人成廷珪诗曰:
独有高侯知此趣,
一枝含碧动秋风。
笔头滴下烟岚句,知是栖霞观里来。我从元人的“栖霞观”里,再全录两首更好看的“烟岚句”:
“儒林四杰”之黄溍《题高公画竹木》:
木叶萧萧半欲空,
竹竿袅袅不成丛。
绝怜意匠经营处,
都在风烟惨淡中。
“元诗四大家”之杨载《题高尚书墨竹》:
尚书善画名天下,
戏扫修篁笔更奇。
何异补陀岩石上,
雪霜摧折有残枝。
黄溍不仅是一个大学问家,还是一个大书法家,有《跋兰亭阁》等传世,京城北海公园的阅古楼藏有其真迹。大才子杨载则无非是吟风弄月,题诗作画,而且,他总是要题咏高克恭的墨竹,又总是要在秋宵清吟风雨诗:
种竹何须种万竿,
一枝分影亦檀栾。
秋宵更受风披拂,
听取清声入梦寒。
原来,一竿也可以是清声入梦的竹风。
好了,接着说金元“竹林七贤”的第三位。李衎,号息斋道人,元仁宗皇庆元年任吏部尚书,和高克恭一样,也是个大官,而且,亦善墨竹。他初师王庭筠,后学文同。元代文学家苏天爵说他“公翰墨余暇,善图古木竹石,庶几王维、文同之高致……”。
李衎说过,作墨竹,一定要学文同——
下笔要劲节,实按而虚起,一抹便过,少迟留则必钝厚不铦利矣。这一段文字曾被吴镇录载在其《墨竹图》的跋记中,故又见于《梅道人遗墨》。
元·李衎《竹石图》
吴镇早年曾拜观李衎遗墨,从此心心念念;七十一岁时又伤逝忆旧,往事宛若眼前:
昔游钱塘吴山之阳玄妙观,方丈后池上绝壁,有竹一枝,俯而仰,因息斋道人写其真于屏上,至今遗墨在焉。李衎乃蓟丘人,人称李蓟丘。吴镇作诗赋竹,并赞李衎:
长忆前朝李蓟丘,
墨君天下擅风流。
百年遗迹留人世,
写破湘潭梦里秋。
李衎同时精研竹学,著有《竹谱详录》,对竹的全品类及其各种画法均有详尽述评,堪称竹文化的百科全书和画法大全。例如,他讲竹节画法:
立竿既定,画节为最难。上一节要覆盖下一节,下一节要承接上一节,中间虽是断离,却要有连属意。上一笔两头放起,中间落下,如月少弯,则便见一竿圆浑。下一笔看上一笔意趣,承接不差,自然有连属意。只是,既有《竹谱》,又当如何?蒋和《写竹杂记》曰:“与谱合处,知立法不谬;与谱不合处,见天真烂漫之趣。”就是说,合乎《竹谱》是规规矩矩,不合《竹谱》是天然烂漫,合与不合都没错。
我读元代诗人杨维桢,最喜欢他为李衎《竹石》所作的题诗:
平滩溪水急,古木著秋雨。
山深人不来,风篁夜相语。
我也喜欢赵孟頫题咏李衎《竹》的一首诗,尤其是末尾两句:
幽人夜不眠,月吐窗炯炯。
起寻管城公,奋髯写清影。
此君有高节,不与草木同。
萧萧三两竿,自足来清风。
杨维桢说“山深人不来”,
赵孟頫说“幽人夜不眠”;
杨维桢说“古木著秋雨”,
赵孟頫说“自足来清风”。
择此四句,前后相接,珠玑串联,便又可为李衎再拼出一首题竹诗了。而且,还是秋雨如烟和清风自来的风雨诗。
15汪之元说,学墨竹要初宗文同和吴镇,然后可以学李衎,赵孟頫……
那么,这就该说到金元“竹林七贤”的第四位赵孟頫。赵孟頫,字子昂,号松雪道人,赵宋宗室,一代书画宗师,又与高克恭、李衎同列“元初墨竹三大家”,也是吴镇学习墨竹画法的引路人。赵孟頫画山水,画人马,又画墨竹,是一个全能画家,白云悠悠,与山俱高。
首先,赵孟頫是一个诗人画家,画笔写诗,竹诗成画,诗笔画竹,画境成诗,原不过是一纸风雨图;初秋雨过,山添翠润,月露生香,薄雾菲微,终不免是一首风雨诗:
萧萧叶带雨声寒,
袅袅枝摇月影残。
欲引九苞威凤宿,
晴窗试写翠琅玕。
元·赵孟頫《幽篁戴胜图》
其次,赵孟頫还是一个大书法家,他以书法入画,用书法之八法写竹,表现书画同源,别开绘竹生面。又见他诗言志,歌咏言:
石如飞白木如籀,
写竹还于八法通。
若也有人能会此,
方知书画本来同。
自然,赵孟頫的门人们都要来凑热题诗。
吴师道题赵孟頫《兰竹图》:
湘娥清泪未曾消,
楚客芳魂不可招。
公子离愁无处写,
露花风叶共萧萧。
倪瓒题赵孟頫《墨竹》:
籊籊生绡写竹竿,
愁看春雨湿空坛。
风流谁识当时意,
万里鸥波烟景寒。
钱惟善题赵孟頫《竹》:
松雪斋前见此君,
白沤波冷翠纷纷。
萧骚不是湘江雨,
缥缈还成楚峡云。
许有壬题赵孟頫《竹石》:
坡仙戏墨是信手,
松雪晚年深得之。
两竿瘦竹一片石,
中有古今无尽诗。
一人一句,又是一诗,凑成新趣,岂不妙哉:
公子离愁无处写,……
籊籊生绡写竹竿。……
松雪斋前见此君,……
中有古今无尽诗。……
赵孟頫的墨竹林里,不再寂寥,唯独不见吴镇来凑热闹,原来他还在江水之上忙着为赵孟頫写渔歌呢:“芙蓉倒映空江色,危立溪头几点鸥”;“闲翁自有闲游伴,更爱溪鸥闲作群”。
金元“竹林七贤”的第五位,柯九思,字敬仲,奎章阁鉴书博士。元末明初文人凌云翰说他:
奎章阁下日谈经,
曾写幽姿上御屏。
日谈经,写幽姿,这样的滋润日子谁不向往?除了给宫廷绘制墨竹,柯九思还要主持鉴定入藏内府的金石书画,先后经手了王献之《鸭头丸》、虞世南临《兰亭序》、杨凝式《韭花贴》、苏轼《寒食帖》等名迹。柯九思另著有《竹谱》。
柯九思的墨竹,晴雨风雪,横出悬垂,荣枯稚老,各极其妙。他曾送给好友倪瓒一幅《清閟阁墨竹图》(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自题跋曰:“至元後戊寅十二月十三日,留清閟閣,因作此卷”。又见乾隆御笔诗题。
“元诗四大家”之虞集说柯九思“用文法作竹木,而坡石过之”;元代画家王冕称其“力能与文相抗衡”;明代文学家柯良俊更是为之倾倒:
逸而不逸,神而不神,盘旋于二者之间,不可得而名,然断非俗工所能梦见者也。
柯九思也是书法大家。“明代后七子”之王世贞说他“亦善书,四体八法,俱能起雅去俗。”柯九思又与赵孟頫相仿佛,以书法画竹,并曰:
写竹干用篆法,枝用草书法,写叶用八分法,或用鲁公撇笔法,木石用折钗股、屋漏痕之遗意。
柯九思以书法入画,再看吴镇,却是以画笔写书法,诸家的墨戏真是相映成趣。
元·柯九思《清閟阁墨竹图》
而且,柯九思和吴镇都是学道之人,游方之外者也。因而,他们所作竹木,又同具有灵魂超度的风影。元末诗人于立《题柯敬仲竹木》云:
洞庭秋尽水层波,
光动珊瑚碧树柯。
夜半仙人骑紫凤,
满天清影月明多。
元明时期,有那么多的名家题咏柯九思的竹图,个个诗家各筑坛,一家横割一江山,不过,读来读去,还是元末诗人虞堪的两首小诗最有滋味:
秋风来苍梧,白月下九疑。
不见湘夫人,一枝空泪垂。
(之一)
海上青琅玕,曾持天上看。
萧条风雨夜,谁拾凤毛寒。
(之二)
两首小诗,上一首湘夫人,下一首青琅玕;上一首空泪垂,下一首凤毛寒,都是吟咏不已的风雨诗。
16金元“竹林七贤”的第六位,倪瓒,字元镇,号云林子,与吴镇同列“元四家”。前面已说的五位都是吴镇的先师和前辈,只有倪瓒才是他的同辈和良友,又一同吟诵风雨诗。
倪瓒和吴镇有太多的相像,安于贫道,结茅为庐,满屋清风,燕语空梁,居所名曰“居竹轩”,门前有簇簇幽竹。倪瓒《居竹轩》诗云:
翠竹如云江水春,
结茅依竹住江滨。
遥知静者忘声色,
满屋清风未觉贫。
倪瓒曾说自己“好与吴仲圭隐君游,故得其诗画为多”。吴镇离世七年后,倪瓒还在写诗怀念老友。吴镇有一旧句:“草店月回合,村路迂更长”,倪瓒的次韵跟帖便是:
弄翰自清逸,歌诗更悠长。
这画之清逸,诗之悠长,是倪瓒说吴镇,也是在说自己。
元·倪瓒《梧竹秀石图》
虽然都是画之清逸,但是,吴镇作竹,湿笔点染,焦墨擦醒,妙合天成,运化无痕,却只见,干裂秋风,润含春雨,一枝数叶,秀出天外;而倪瓒则一如元四家之首黄公望,干笔枯墨,设色冲淡,气韵为最,萧澹之致。
吴镇沉厚,倪瓒萧散;
吴镇苍郁,倪瓒荒率;
吴镇洒然,倪瓒疏落;
吴镇淋浪,倪瓒枯寂。
明代画家文徵明如此比对吴镇与倪瓒:
看吴仲圭画,当于密处求疏;看倪云林画,当于疏处求密。张庚亦如是说:
梅道人孤高而清介,故其画危耸而英俊;倪云林则一味绝俗,故其画萧远峭逸,刊尽雕华。“刊尽雕华”四字,居然说透了吴镇绘画的古典风华,又映现了昔日文字的极致之美,令我通乎笔端,回味良久。诗画同质,倪瓒的诗作《人月圆》,同样是萧远峭逸,刊尽雕华:
伤心莫问前朝事,重上越王台。鹧鸪啼处,东风草绿,残照花开。
怅然孤啸,青山故国,乔木苍苔。当时明月,依依素影,何处飞来?
面对吴镇,倪瓒自己则这样谦称:
余每好写竹枝,然仅能得其清劲之致。至于纵横奇妙如龙游风舞,则让吴仲圭。尽管吴倪二人画境殊异,墨法相别,但却都是简淡高古的清逸之作,也均是以意为之的寄兴之作。吴镇说:“画事为士大夫词翰之余,适一时之兴趣”;倪瓒也讲:“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
虽说倪瓒“一味绝俗”,但是,他笔下“逸笔草草”的墨竹,还是引来众多吃瓜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