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扇美两山·圆梦小康”寻山问水扇面展上,市美术家协会副主席贾刚的十余枚扇面画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这些扇面画以花鸟为题材,远追徐渭的狂放、朱耷的野逸、金农的古拙,近取吴昌硕的雄浑、齐白石的纯朴,写意技法的水墨淋漓中,洋溢着自然的勃勃生机。
在以紫藤、芙蕖、梅花、果蔬及飞禽入画的众多扇面中,独有几枚设色淡极、构图简极的菖蒲扇画,令人过眼难忘,独具幽逸气质。这正是贾刚近年来专攻的创作方向。
幼时不识此物
再识已然成年
作为山野之物,菖蒲对贾刚而言并不陌生。出生于年的他,童年与少年时期在故乡南市街道贾宅村度过,山涧野溪,凡有泉石处,多可见这种植物。尤其是端午之际,母亲常在门上插一束“蒲剑”,细细长长的叶子至美,类似生姜的块根却丑极,大雅大俗共生一体,散逸出的药香氤氲一夏,成为他记忆中至今挥之不去的气味。身为东阳中学“老三届”毕业生的父亲贾和珩写得一手好字,每逢年节,方圆几里的乡邻都拿着红纸请他书写春联。这幕儿时最美的画面,不经意地在贾刚心中种下了艺术的种子。而父亲在闲暇时写下的“晴窗汲水养菖蒲,谁识前身是佛图”,他初时不甚明了,及至入读义乌师范学校后,才了悟菖蒲之所以伴水而生,是因为它被历代文人雅士视为佛家的浮屠,质地清净。而随着年龄渐长,他对菖蒲的这种秉性感受更深。
乡村的小学和初中并无正统美术课,到义乌师范学校后,贾刚才真正接触美术。美术教师唐晓鹏虽临近退休却治学严谨,对这个敦厚质朴却三年都选修美术的学生颇有好感,常带他拜访义乌画家汪苗、朱亦秋等,观摩他们作画、聆听画坛逸事。当时义乌小商品市场已渐成气候,时有外地画家前来办展,展览多设于离学校不远的黄大宗祠,贾刚得以有机会前去观展,接触了传统的中国画,闻知八大山人、青藤、白阳等名家。
年毕业后,贾刚被分配到南溪小学任教。听闻邻近画溪村的王江风老先生花鸟画甚精,就慕名前去请教。一来二去,八十多岁的王江风与弱冠之年的贾刚成了忘年交。王江风不仅传授其花鸟画创作要诀,还慷慨地让他过眼自己收藏的名家画作,又将自己的画作借其临摹。如此持续将近一年半,因王江风驾鹤西去而戛然中止。之后,他又陆续求教于数位乡间画家,但皆不得其门而入。直到年,贾刚调任吴宁四校办公室主任,专职教授美术,与东阳美术界人士交往增多,又接连几届参加了东阳书画院举办的中国画创作班,接受系统美术培训,逐渐进入堂奥。
取法前人笔意
观悟造化神工
在中国乡土美术语言体系里,菖蒲并不受待见,也因此极少入画。在这样的视野里游走,贾刚对菖蒲入画开始时也是“无感”。虽然极少摹写富贵的牡丹、风流的芍药,但热烈如紫藤、高洁如红梅、隽永如兰花、天真如荷花,这些雅俗共赏的大众化花卉,让他投入了极大的创作热情。
他尤其喜爱紫藤,年调任吴宁五校后,学校后花园的那树紫藤就成了他写生的对象,然多年未能摒弃浓艳之感,直至邂逅任伯年的画作,那种清秀淡雅的风格让他心神为之一震。任伯年喜在熟绢上绘紫藤,而且所绘紫藤并非通常所见的紫色,而是淡淡的灰白,叶与萼以金黄、橘红为主色调,正是此花绚烂归于平淡时的临界状态。在仔细研究后,贾刚领悟了其以白色为魂、笔尖微蘸蓝紫色,利用笔头所蕴水分,让色墨互撞,在熟绢上洇染后形成一种灰蓝的色调,全无烟火气。他的梅花又追随虚谷,幼细的树枝中显着苍劲,别具空灵之韵。而他笔下的荷花,沿袭了八大山人野逸的气质……
为了提高眼力、笔力、脑力,贾刚把观展当成了业余爱好,到南京博物院看“青藤白阳”的画展,到上海博物馆参观董其昌专展,在杭州举办的吴昌硕、潘天寿等画展上,他更是流连忘返。白天观展,晚上就在宾馆创作,揣摩前贤的笔墨笔言。他常忆起王江风先生为做到造型准确,在自家院子和屋外空地上种菊养鸡的经历,虽遗憾于城市居住空间狭小而不能效法前贤,却也庆幸于时代昌明、文化繁荣而不必困于卧游,尽可走南闯北观展、写生,在现场感受名家原作的质感气韵,领略天开画图的鬼斧神工。去河南太行山写生时,他一去就是十几天,千寻万仞尽入胸臆,化为纸上烟云。
作为一介教师,贾刚手头并不滋润,但在有所积余后,他把眼光投向了书画收藏。近年来,他在拍卖会上收入了部分前人作品,如任伯年弟子朱偁的画作,清代进士杨堉的兰花、庄仁泳的墨蟹,等等。这些人大部分并非职业画家,而是文人,其写意画自带文人气质。通过研读古画,贾刚对古人的笔墨方法有了别样理解,画作穿越数百年而依然鲜活的气息,也涵养了他的审美品位。
寸草寒窗坚守
独向秋云自在
这样的修行自然不会是无用功。在遇到菖蒲之后,贾刚顿悟“一拳之石取其坚,一勺之水取其净”的含义。然而,这一拳之石,往往集纳了“太华千仞”的风姿;一勺之水,常常浓缩了“长河万里”精华。即便是长不及寸的蒲叶,那份笔力也需要经年累月的修为。
年,忽然掀起一股“菖蒲热”,贾刚也为这种不假日色、不资寸土,耐苦寒、安淡泊的“仙草”所吸引,并养了数盆置于案头。“菖蒲生于野外则生机盎然,富有而滋润;着厅堂则亭亭玉立,飘逸而俊秀。”这种品格深深地吸引了贾刚,自然也对古人所言的“手把菖蒲花,君王唤不来”有了同感。但在翻寻诸多名家画作后,他不无遗憾地发现,除了在“清供”题材中偶尔可见菖蒲身影,其在无数经典巨作中却了无踪迹。他决定把菖蒲小品画作为专攻方向。
待得搦管欲落笔,才知再现菖蒲身姿并非易事。柔韧、细密的叶子,对层次铺设、疏密安排,都是极大的考验,收不住力道者,往往“过犹不及”。如何在恪守笔墨章法之际显得随性而文雅,借一丛菖蒲而展示新时代书斋的诗意生活、文人情怀?正是他努力的目标。
菖蒲喜与水石为伍,尤喜与石并栖。贾刚因此提出,把菖蒲与石头配伍的画作,也是古人赏石观的折射。移花兼蝶至,买石得云绕。“石为云根”,他把一拳赏石的造型,处理成云纹状,尽得瘦、皱、透、漏之妙,并以枯墨表现,与浓墨所绘的清润菖蒲相映成趣,“有石奇峭天琢成,有草夭夭冬夏青”,别具一种烟霞气息。而传统清供图中丰富多元的器皿、家具以及果蔬、花卉,都成为他构图时的借鉴对象。在他的小品画里,菖蒲终于成为主角,与清泉碧缶等各种雅物共享风流。兰花、水仙、菖蒲被古人合称为“花草雅”,贾刚从中得到启发,将三者与各种雅器自由组合,营造幽致深邃的意境。他把这种幽草与枇杷、佛手组合,清冷与热烈的强烈对比,达成了奇妙的平衡,睹之而令人油然幻出林泉自在身。
每一幅菖蒲小品,贾刚都追求诗、书、画合一。虽然画幅仅盈尺,但构图雅致,计白当黑,文人气息浓郁。在他年复一年的“每日一画”坚持不辍之下,菖蒲小品也渐入佳境,获得圈内人士首肯。中国美院国画系教师陈磊来东阳授课时,就点评贾刚的菖蒲小品文气充盈。
于栖心处,供蒲观石。
一路行来,贾刚始终铭记师友同好的提携关爱。年市美术家协会换届,他当选为副主席。“市美协顾问、老画家郑金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现在到了领导岗位上,肩膀上的责任就更重大了,要为广大会员做好表率啊!”这样的信任和嘱托,被贾刚视为阳春寸露恩,鼓励着他在幽寂中坚持创作。采得菖蒲未归去,满身烟雨立多时,他的菖蒲画作也因此根蟠叶茂看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