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引子
寒蛩无声,月黑风高。
高低起伏的山峦在暗夜中静静盘踞,如沉睡中的巨兽。
“你、你是谁……为什么……”
男人用鲜血淋漓的手死命地攀住山岩,身体悬空荡在悬崖边,如一片飘摇无依的浮萍,随时会被底下无尽的深渊一口吞噬。
山崖上,站着另一个人,面目模糊,只有一双眼睛,暴突出来,泛着阴寒的光。
他狞笑着步步逼近,毫不犹豫地踩上男人的手指,用脚尖狠狠地碾压。
月光倒垂,将行凶者的面容映亮了一瞬。
男人不可置信地睁大眼,蓦地叫出声来,“你!是你!展——”
对方却没有给他说完的机会,脚下发力。
男人一声惊呼,身体随之坠落,转眼间就没入崖底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呵,可别怪我,只能怪你自己倒霉。”
山崖上的人桀桀冷笑,将一个书信模样的物件揣进怀里,漠然转头离去。
1
和汤山,有两样东西最出名:温泉与美人。
碰巧的是,这两样东西,正好都属于同一个男人——百花公子。
当然,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作为一个幸运又慷慨的男人,百花公子从来不吝惜于分享自己的财富。每逢初雪之际,他便会举办一年一度的“花神祭”宴会,广邀四海好友,同聚于和汤山,泡温泉,赏美人。
这温泉,就在百花别院之后,胡说眼下,正搁里头泡着。
而这美人嘛,虽然暂不得见,但也不妨碍众人口若悬河,在缭绕氤氲的热气中,极尽遐想——
“闻兄,你今年是头一回来吧?初次见面,久仰大名啊。我且考考你,你可知百花公子有多少名美人?”
“十二花神的盛名,我怎会不知?十二名美人,各有千秋,以花为名,以月令为序。例如,一月梅花花神,名唤梅妃;二月杏花花神,名唤及第(作者注:及第为杏花的别称);三月梨花花神,名唤玉雨(作者注:玉雨为梨花的别称)……”
“闻兄果然不愧‘百晓生’之名,真是博闻。”
“若得阿娇,当以金屋贮之。这百花公子能够同时拥有如此多的绝世佳人,家中想必少不了金山银山吧。”
“那是自然。就在这别院之中,建有一座藏宝阁,铜墙铁壁,机关重重,里头不知道藏有多少珍宝。”
“其他宝物也就罢了,我倒是听说,有一块观音血玉,才是真正的举世无双……”
话音至此,似是有所避讳,高谈阔论渐次低沉,变为窃窃私语。
墙角听到一半,没了下文,十七悻悻而返,回来问胡说:“观音血玉是什么?”
胡说一挑眉,没说话,目光投向温泉池子里三五成群的人,那是赴宴的其他宾客。天寒雪重,谁也拒绝不了温泉的诱惑。
李断续不悦地抿了抿唇,低声道:“不是什么好东西。歪门邪术,不容于正道。”
十七:“啊?听那几人的口吻,我还当是什么宝贝。”
“观音血玉确实难得,被传得神乎其神,据说可以生死人,肉白骨,返老还童,永葆青春。只是,尚且不论传言是否可信,单就观音血玉的形成来说,是用了极为阴毒的法子……”李断续道。
“什么法子?”十七急忙追问。
“人命。”一个倦怠的声音自旁边传来。
胡说往下沉了沉,温热的泉水漫过苍白的脖颈,体内那如跗骨之蛆般的寒意,也有了片刻轻微的纾解。
热气熏人,可他说出的话,仿佛依旧凝结着冰雪,叫十七后脊一凉。
“观音血玉,并不是普通的玉石。”
“需找到一名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将其活活封入玉衣中,存放于阴冷无光之处。玉衣与骨肉融为一体,方得血玉。”
胡说顿了顿,神色一沉:“所以,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
2
是夜,众客入住西厢。
胡说泡完温泉,凝滞的筋脉都舒畅了不少,人也放松下来,又困又乏,沾着枕头便沉沉睡去,竟是难得的一夜无梦。
直到被十七晃醒。
“唔……这是什么?”胡说揉了揉眉心,有些头晕,涣散的视线半晌才聚拢,定格在递到眼前的一片纸笺上。
十七将胡说上下一望,见他安然无恙,才轻轻松一口气,“方才在门缝下发现的,昨夜有人来过。”
胡说讶然,“连你都没察觉?”
十七摇摇头,带着几分心有余悸的懊恼,“对方应该是高手。不过,夜半来访,却没有其他举动,只是为了送信?”
胡说这会儿才看清那张纸上写的八个字:“菩提流血,观音落泪。”
字迹是红色的,半干未干,像是淋漓的血,透出一股诡异的不祥气息。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胡说看着十七。
“我也是。”十七对视。
“还有我。”李断续走了进来,手里也拈着一张纸笺。
满腹疑云的三人来到设宴的花厅,与其他宾客一对眼,这才发现,原来众人都收到了相同的字条。
菩提流血,观音落泪。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非是百花公子设计的字谜,聊以助兴?”有个白净清秀、文士装扮的男子道。胡说认出,这就是昨天泡温泉时,侃侃而谈的那位“闻兄”,全名叫闻子曰。此人虽是个书生,但消息极为灵通,学识丰富,知晓万事,被称为“百晓生”。
“我等粗人,欣赏不来这种雅兴。”另有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不满道,“三更半夜,潜至他人卧榻之侧,这算是哪门子的待客之道?”
此人也是个名人,叫闫一刀,是个武功高强的侠士,以为民除害为己任,在江湖中很有声望。半年前,臭名昭著的“蜀中悍匪”展枭,便是败在他手上,自此销声匿迹。
正所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胡说对闫一刀也是钦慕已久,昨日泡温泉时没见到他,故而未能招呼,这会儿立刻走上前去,见了个礼,顺便打圆场道:“大家稍安勿躁,究竟怎么回事,等百花公子来了,一问便知。”
可左等右等,眼瞅着已经过了开宴的时辰,只有一个小仆从慌慌忙忙地跑过来,大呼道:“公子不见了!”
宾客们面面相觑。难不成,“失踪”也是设计好的环节,聊以助兴?
好好一个宴会,放着美人不看,尽搞些装神弄鬼的把戏,这是什么恶趣味?
埋怨归埋怨,眼下人不见了,不管是真是假,总得先找着再说。
宾客们随着仆从,在别院内搜寻了一番,连个影儿都没看到。
最后只剩下一个地方,藏宝阁。
为了保护书画古籍之类的藏物不染湿气,藏宝阁建于高台之上,离地足有丈余。台下是一片绿茵花海,因有温泉的润泽,在寒冬之中,依旧开得热烈,如锦如绣,暗香冉冉。
仆从一路絮絮叨叨:“藏宝阁四面无窗,仅在高处有一个通气口。大门用的是专人打造的琵琶锁,只有百花公子会解锁之法……”
结果,等众人拾级而上,来到阁前,门上却没有落锁。一推,也推不动,竟是从里面关上的。
“看来人就在阁里。”
拍了几下门,无人应答。
仆从连忙解释:“这墙壁是玄铁铸就,厚达数尺,刀枪不入,人在里头,根本听不见外面的动静——哎?”
不等他啰嗦完,十七已经飞身而起,单脚勾住屋檐,倒吊下来,朝那个仅有巴掌大小的气孔里面探身一望。“在吗?”
“在。”十七轻飘飘落了地,点点头,停顿了一会,又补上三个字:“没气了。”
3
身后忽然有纷杂的脚步声。
众人回头望去,只觉眼前豁然一亮,像是白瓷上了彩釉,千般色彩,万种风情,一刹那都流动起来。
那是十数名韶龄女子,款款而来。
或明艳夺目,或娇憨可人,或妩媚妖娆,或温婉大方,个个都容貌妍丽,个个又无一雷同,真可谓是,百花齐放,姹紫嫣红。
即便是在眼下这个不合时宜的场合,依旧有人忍不住发出惊叹。
这就是十二花神!果然名不虚传。
花神姑娘们闻讯赶来,乍听百花公子的噩耗,都大感惊讶,或面露戚戚,或低声啜泣,梨花带雨之际,更是惹人垂怜。
胡说却没心思欣赏什么美人。他抬头看了看高处那个小小的气孔,又推了一把紧锁的大门,神色凝重。
百花公子摔在地上,脖颈缠绕着绳索。
“这是自尽吧?”众人交头接耳地讨论,“用绳子在房梁上了吊,死后身体悬挂太久,绳结受力脱落,便摔在了地上。”
“肯定是的呀,门可是从里面锁上的,这是一间密室!”
“可百花公子为什么要自尽?”
“菩提流血,观音落泪!”忽然有人想起了昨夜的字条,咋咋呼呼地叫道:“这是不是百花公子自尽前的遗言?”
这头,不会武功的人,边上站着,在唇枪舌战;那头,会武功的人,各显身手,在试图开门。
掌击,刀砍,剑削……合力忙活了半天,可藏宝阁的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末了,只能命人执百花公子令信,快马加鞭,去请当初打造密室的匠人赶来解锁。
至于留下的这一大帮子人,早已没了赴宴时的兴致,纷纷萌生去意。
“不能走。”胡说伸臂一挡,拦在了众人面前。
“自缢身亡,与我们何干?为何不能走?”闫一刀是个爽直的脾气,带头问道。
胡说摇摇头:“百花公子不是自尽,而是被人谋害的。在场的诸位,都有嫌疑。”
“谋杀?”闫一刀愣了愣,旋即面露怀疑,“百花公子一个人死在密室之中,大门是从里面落锁的,我们十几个人都推不开,上下左右只有一个巴掌大的气孔。你倒是说说看,凶手是如何进入,又是如何逃脱的?”
“要是凶手,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有进过密室呢?自然也谈不上需要逃脱了。”
胡说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语气,任由自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如石落水,在场中激起一片哗然。
“方才小友发现,气孔边缘处的积灰有擦蹭的痕迹,此为疑点其一。”胡说指了指身边的十七,又指了指高处的气孔。
“其二,绳索散落在地,固然可以假想为自缢后,悬吊着身体,不堪重负,故而绳结脱落。但总归也有蹊跷之处,不可一概忽视。”
李断续听完,若有所悟:“你是说,如果有人在外面,将绳子从气孔穿过,一头绕在死者脖子上,一头执于手中,就可以不进入密室,而在一墙之外,吊起他致其勒毙?”
“事成后,只要松开手,让身体的重量自行将绳子收回即可。如此这般,气孔上灰尘的擦蹭与散落的绳索,就都能说得通了。”
胡说颔首,又对着忐忑不安的众人温声宽慰道,“当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可既有疑点,自当详查。诸位应邀而来,都是百花公子的座上佳宾,想必也不愿见他含冤而亡,而不得真相吧。”
他辞色温和,有理亦有礼,但言语中却暗含机锋,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表情复杂地止住了脚步。
此时若还执意要走,岂不是承认自己有鬼?
4
众宾客由闫一刀率领,在大堂集合等待。
十二花神也先回了自己的居所。
众人都走远了,胡说一转身,却见闻子曰忽地从墙角处晃了出来。
他四下环顾后,走至跟前,冲胡说上下一打量:“闻冤铺主人,我知道你。听闻你多智近妖,断案如神。”
“世人谬赞。”胡说有点汗颜,对方却突然倾身过来,附在他耳畔,“我要举发,闫一刀有嫌疑。”
“哦?”胡说一偏头。
“你可听闻,半年前,闫一刀与‘蜀中悍匪’展枭在眉山之巅的决斗?那一战,展枭坠崖,生死不明,闫一刀虽然险胜,但也受了极重的伤,几乎不治。”闻子曰眉尖挑起了一点洞悉的深意,“此番他来和汤山,明为受邀赴宴,实为窃取观音血玉,以恢复功力。”
胡说不露声色地回视:“观音血玉既是绝世珍宝,自然人人趋之若鹜。你又为何单单只说闫一刀一人的嫌疑?”
“因为昨夜,我曾目睹闫一刀偷偷外出。你再看方才他那着急脱身的模样,想必那观音血玉已经得手了。”
胡说客气地拱了拱手,“不愧是江湖百晓生,果然消息灵通。”
闻子曰微微一笑,退后一步,抱拳道:“那在下就静候凶手伏法之佳音了。”
待闻子曰离开后,胡说将李断续与十七叫到身侧,低低说了些什么,两人各自点头,一左一右,向着不同方向去了。
唯剩胡说一人,站在高台上,静默不语,仰视着眼前牢笼般的藏宝阁。
一张预告,一间密室,一盘困局。
凶手是怎么实施整个计划的?
动机何在?是求财,还是私仇?
闻子曰的举发是否可信?以侠义闻名的闫一刀真有嫌疑?
满门宾客,又有多少人是为传闻中的“观音血玉”而来?
风起了,高台之下,碧茵翻涌,花海摇曳,如追逐的海浪,一层叠着一层,推向远方。
寒意遍体,胡说不得不收回思绪,揽紧了衣襟,视线不经意地落在花丛中,不知看到了什么,目光倏然凝定。
4
大堂之中,宾客正在讨论案情。一个个化身神探,唾沫齐飞,争先恐后地发表观点。
“若真是谋害,凶手必为健壮的男子,武功高强。老弱妇孺之辈,皆可排除。不然,怎么有力气将一个大男人悬吊起来?”
“当下要务,是破解作案手法。凶手是如何在密室之外,勒住他的脖子?总不能是百花公子中了魔怔,在屋内自个儿套上绳子的吧?”
“我看还是要从动机入手。”
“恕我直言,动机恐怕人人都有。观音血玉,难道你不想要?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仰慕宝物是一回事,谋财害命,可是另一回事了。我倒觉得,这样的精心设计,还搞出一些装神弄鬼的名堂,更像是寻仇。在座诸位,谁要是与百花公子有什么过往恩怨,还是趁早坦白吧。”
“就是,纵然我们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江湖百晓生呢,谁能瞒得过他。闻兄,你快来说说——哎?闻兄呢?”
众人这才发现,闻子曰不见了。
不仅如此,闫一刀也不见了。
5
胡说给李断续和十七派完任务后,找了个仆从带路,往十二花神所居住的百花苑走去。
路上,他半是好奇半是认真地向仆从询问十二花神的来历。
结果,这位年长的仆从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知道大约是在两年前,这些美人陆陆续续地来到了府上。其中数位都精通音律、琴瑟、舞蹈,应是乐坊出身。
仆从叹口气,低声念叨:“主子好美色,府里的女子来来去去,都是常事。我们下人小心伺候就是了,哪敢胡乱打听?”
胡说忽地一眨眼,抓住了对方话中的一点端倪,“你是说,府中之前也住过别的女子?”
“住是住过,都不长久。先前有位姑娘,也是花容月貌,很受宠爱,我们还以为这次终于能有一位女主人了。谁成想,没到一年时间,人就不见了!说是失了宠,被主子送下山了,哎,到了。”
胡说一抬头,百花苑正在眼前,里面传出一阵嘈杂的喧哗声。
十二花神,分成了几拨,正在……对骂。
仆从一看这情景,顿时头大如牛,解释道:“那边红衣服的,是梅妃,对面的白衣女子,是牡丹,这两位争强好胜,从来都是水火不容。这边三个聚在一块的,则是以芙蓉为首,自视甚高,谁也瞧不上。”
“外人只听闻十二花神是神仙一样的美人,只有我们这些伺候的人才知道,这群姑娘呀,个个都不省心,平日里争宠献媚,勾心斗角,闹得不得安生!”
胡说贴心地投以理解安慰的目光。
百花公子暴毙,这些金丝雀一样的女子们,骤失庇护,心神不宁,加上本就关系不和,自然会爆发出冲突。
十来个女人,嘤嘤嗡嗡,哭的哭,叫的叫,听得胡说脑仁都疼,还得硬着头皮去调停,往中间一站,隔开针锋相对的两拨人。
“姑娘,稍安勿躁。”他冲红衣的梅妃一拱手,又转过身朝白衣的牡丹一揖礼,“请听我说一句,哎呦!”
一句还没出口呢,不知是谁彻底点燃了引线,两拨人登时从动口升级成了动手,梅妃扬起一个巴掌就冲牡丹去了,险些甩到胡说脸上。一时间,拉衣服的,扯头发的,推推搡搡,乱作一团。
半晌后,胡说艰难地从人群中间挤出来,扶了扶松散的发髻,拽了拽歪斜的衣袖,连连哀叹:“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另有三人,置身事外,冷眼旁观。中间的紫衣女子,神情倨傲,想来就是那位“芙蓉”姑娘。她看见狼狈的胡说,掩嘴一笑,冷嘲道:“这两伙人,争来斗去,已是常态,也不独是今日如此。你何苦多管闲事?”
胡说抹了把汗,只得苦笑。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十二个女人,还不得把和汤山闹得天翻地覆?这百花公子也是不容易……
这么想着,他忽然注意到芙蓉左侧的姑娘,服饰装扮与他人不同,眉目间也有几分异族风情,腰间还束着一根软鞭。
“这是阿九,母家是蒙古族的,最擅鞭舞。”察觉到胡说的疑色,芙蓉漫不经心地介绍了一句。
胡说应了声,微笑致意,视线却在阿九身上停留了片刻。
忽然,胡说耳廓一动。有人!
“谁?”他眸光似电,飞快地抬眼望去。一道高大的黑影在外墙上一闪而过,倏忽间没了踪迹。
胡说蓦地眯起了眼。
是闫一刀。
看来闻子曰的举发也不无道理,这个闫大侠,真的有问题。
只是——
倘若闫一刀为了观音血玉而来,为何又要暗中监视百花苑?
6
芙蓉也看到了墙头的黑影,又看了看岿然不动的胡说,奇怪道:“你怎么不追?”
“自有人会追的。”胡说好整以暇地拢起了袖子。
话音未落,便见闫一刀去而复返,又跳上了墙头——只不过这次是被人撵的。
十七的青衣好似有幻影万千,将闫一刀的退路尽数堵住。眼见已露了形迹,闫一刀只得灰头土脸地跳了下来,落在苑中。
十七紧跟着落地,抱着双臂站在后面,冲胡说得意地挑了挑眉。
先前,闻子曰举发后,胡说曾叮嘱十七暗中跟踪闫一刀,却实在没想到,对方竟这么快就有所行动。
胡说看向闫一刀,故作好奇地问:“闫大侠怎么来了?莫非这百花苑中,还有故交?”
闫一刀垂目盯着脚尖,闷声闷气道:“十二花神,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哪里有什么故交。你莫要信口胡说,平白毁人清誉。”
花神姑娘们此刻也停止了争吵,惶恐地打量着闫一刀,异口同声地摇头,都说与此人从不认识。
胡说将目光逸散出去,在众人脸上转了一圈,又不动声色地收回来。
他想起闻子曰举发的事情,笑了笑,眼底泛起了一点狡黠的光。心想,既然照面了,不妨一试。
于是,胡说用一副随意的口吻,漫不经心地说道:“有人看到,闫大侠昨夜独自外出了?这可不妙,很容易被人误会的。”
闫一刀闻言先是一怔,旋即生硬地开口辩解道:“我只是半夜难眠,信步闲逛了一会,并没有见到任何异状。”
这个解释无凭无据,没什么信服力。一副“你爱信不信,反正老子没做坏事”的架势。
胡说笑了笑,语气平和,像是拉家常一般:“和汤山的温泉,松筋活血,我昨天泡完后,睡得非常好。闫大侠竟会难眠?”
“我身上有伤,不宜泡温泉,没凑你们这个热闹。”闫一刀淡淡道。
胡说眼睫闪了闪,还想说什么,却听半空中赫然有飒飒风声。
一道黑色弩箭破空而来,直取胡说后心!
眼前青衫一闪,十七闪电般地掠至他身侧,伸手一带,弩箭擦着胡说的侧脸疾驰而过!
然而,胡说本与闫一刀对面而立,被十七这么一带,他虽险险避开,但那弩箭却闪动着寒光,径直刺向了闫一刀的胸口。
而闫一刀因为身上带伤,反应与动作都慢了一拍。眼见箭簇已刺破衣襟。
“小心!”
电光石火间,竟是那名叫“阿九”的蒙族女子清喝一声,回手抽出腰间软鞭,鞭梢如灵蛇般,在半空中挽出一个弧度,轻巧地卷上了箭尾,向旁侧一甩。
弩箭失了准头,自闫一刀身侧划过,笃地一声,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直没入半寸有余,箭尾犹自微微颤动。
好险!
众人惊魂初定,这才想起来去找那个暗中下毒手的人。
可举目四顾,除了冬日里嶙峋的枯枝,空荡荡的墙头上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好端端地来泡温泉,遇到命案也就罢了,毕竟胡说就是这种“五行缺德”的倒霉催体质,但莫名被人下了狠手,这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十七的手指在袖子里收紧,眼中俱是戒备,眸光冷彻如冰,整个人一扫平日里的散漫,如即将出鞘的剑,透出一股迫人的凛冽气度。
“没事,不是冲我来的。”胡说见他如此紧张,不由得摇头微笑,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宽慰道:“只是池鱼之灾。”
“更何况,托凶手之福,我已经想通了此案最关键的节点。”
“你知道凶手是谁了?”
“嗯。只是还不明白,凶手这么做的原因……”胡说倦倦地叹了口气,抬头望向后院温泉的方向,“现在只等李兄那边的消息了。”
百花苑那边闹腾的时候,李断续正在苦哈哈地给胡说跑腿。
他依胡说所言,一路溯源而上,终于在温泉的泉眼附近,找到了泥土中少量尚未溶解的粉末。
拈了一点,凑到鼻下细闻,又用舌尖尝了尝,李断续的眉峰蓦然耸起,半晌摇摇头,用钦佩却不意外的语气嘀咕道:
“那家伙,到底生得什么七窍玲珑心,真是料事如神……”
将粉末收集好,李断续踩着陡峭的山径,开始苦哈哈地返程。
眼角余光却倏地瞥到了什么东西。
他不由得驻足,拂开眼前一丛凌乱的枝蔓,探身望去,“咦?”
荒山茂林之中,孤零零地立着一个小小的坟茔,像是一处衣冠冢。山里出现野坟并不奇怪,奇怪的是,这座坟前十分整洁,香灰扫成一堆,祭品犹是新鲜的,像是有人经常来祭拜。
墓碑前摆放着一束白色的夕颜花,皎洁如月,却略有些枯萎了,透出一种柔弱无力的衰败感。
李断续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墓碑的刻字上:“夕颜”。
7
从清晨等到日暮,骏马跑得直吐白沫,解锁的匠人终于匆匆赶到。
匠人去藏宝阁那边解锁了,那带人回来的仆从却一脸惊恐,偷偷将胡说拉到一边,战战兢兢地小声说了些什么。
“当真?”胡说脸色一变,“你可看清楚了?”
仆从像是受了惊吓,手脚都还在微微发抖,语气却是确凿的,“千真万确,就在来路的山脚下……”
“我知道了。”胡说缓缓地点了点头,重瞳又暗了几分,“你先不要声张。”
复杂的机关锁,自然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开的。只是众人枯等了一天,都焦灼难耐,齐齐聚在了藏宝阁外,翘首以待。
闫一刀在,闻子曰在,就连十二位花神姑娘,也一个不落。
“人都到齐了。”
忽有人拍了拍掌,越众而出,正是胡说。
他道:“百花公子密室被害,遗体至今还未能收殓,趁着解锁的工夫,咱们先将凶手揪出来吧,也算给亡者几分告慰。”
他说得稀松平常,可其余人无不闻之骇然,既惊讶,又掩不住怀疑。
短短一日不到,这就破了?
胡说把戳在衣袖里的手抽出来,朝人群中某个方向虚虚一点,指尖对准的是一位异族女子。
“十二花神,艳名远播,大家一定不陌生。不过这位阿九姑娘,需得着重介绍一下。她来自蒙古,擅长鞭舞。方才在百花苑出了一点小插曲,幸得阿九姑娘出手解围。”
胡说看似在为旁人介绍,目光却是直截了当,定在阿九身上,意味深长,“姑娘身手敏捷,英姿飒爽,不愧是草原的女儿。”
旁边有人听不明白了,“喂,你不是要破案么,逮着人姑娘刨根究底做什么?”
胡说脑袋一偏,瞅着那发问的人,“先前我已推演过在密室外实施的手法,那个手法最关键的一环,就是如何能不进密室,而使里面的人被绳索套住脖颈。对吗?”
“对呀。”那人直直点头。
胡说轻轻一笑,“诸位应该知道蒙人生于马背,是游牧民族,能骑善射,有一种传统的技能,名曰‘套马’,其间好手能以一条打着活结的绳索,在纵马疾驰之际,套住奔马的马头。”
众人一愣,难不成……
胡说道:“是。高墙上的气孔虽小,但女子的手臂纤细,还是能够轻松伸进去的。阿九姑娘正是手执打着活结的绳索,从气孔中伸进,用套马的技能,凌空甩下绳圈,勒住了百花公子的脖颈。”
人人瞠目结舌,虽觉得震惊,但细思下来,倒也觉得合理。
真正的套马高手,能够一举套中狂奔的烈马的马头。如此类比,能够套住人……实在算不上什么奇事。
“难道是阿九姑娘?”有人觉得不对,“这不可能呀。别忘了,凶手还送了字条!阿九姑娘就算是蒙族人,最多身手灵巧罢了。在场这么多习武之人,那夜半送信者,竟可以来去无痕,不叫一人发觉,非顶尖高手不可以为之。”
另有一人也连忙附议,冲胡说嚷嚷,“还有,百花公子是被勒的。要害了一个健壮的成年男子,一个女子的力气绝对做不到!”
看来大家还是怜香惜玉的。
胡说被劈头盖脸一通追问,几乎成了众矢之的。
亏得他脾气实在是好,竟也不恼,只是一缩脖子,躲开了差点飙到他脸上的唾沫星子,递给李断续一个眼色。
李断续上前一步,举起手中一个玻璃药瓶,晃了晃,“这是我在温泉的泉眼附近发现的药粉,经检验,确认是莨菪花粉调配出来的迷药,药效类似于蒙汗药。”
“药粉遇水溶化,一路流到后院的温泉池中,经汗腺进入体内。虽已被稀释,药效轻微,不会当场发作,但会使人神经麻痹,觉得身体困乏,夜间睡眠也比往日更沉。莫说是夜半来客,就是外面电闪雷鸣,也难以醒转。”
“所以,各位无须妄自菲薄,并不是留信的人有多厉害,也不是咱们自个儿有多差劲,只是昨儿泡温泉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中了道罢了。”胡说慢吞吞地接过李断续的话。
说到这,他目光轻轻一转,望了望闫一刀,又望了望闻子曰。这两人目光不定,表情都有些古怪。
胡说心如明镜,也不点破,只淡淡收回视线。
“就算留信一事可以解释,可一个女人,要怎么吊起一个体重远胜于自己的男人?”有人不依不饶。
“谁说是一个女人了?”
胡说用手一指,“那儿不是站着十二个女人吗?”
8
“百花公子体格健壮,又是武者,哪怕花神姑娘们一起拉扯绳索,也未必能与之抗衡。所以,她们用的是另一种方法——自身的体重。”
“现场的情形应该是这样的:阿九踩在同伴的肩上,攀至高处气孔外,手执绳索,绳索一头打了活结,另一头绑在了四到五位姑娘的腰间。”
“待阿九用绳圈套住他的脖颈,与此同时,那几位姑娘一起携手从高台边缘跃下!由于绳子两端重量的差异,密室之人会在瞬间被悬吊起来,几乎没有反抗的机会。”
“等他勒毙后,只要解开绑在腰间的绳子,由于自重,会自行摔落在地,绳索也会被牵拉着,从气孔掉回到藏宝阁内。这样,一个完美的现场就完成了。”
说完,胡说伸手指向藏宝阁的高台下方,一群震惊过度的宾客下意识地跟着他的动作,呼啦啦地转头,整齐地抻长脖子朝下望。
风起,花海浮动。有一小片草地似乎被压过,花木倾倒,落了零星的残红。像是花海之中的小小漩涡,虽不明显,但一经指出,便分外惹眼。
胡说的声音在风中被吹得轻薄,“那里,便是几位姑娘跃下的落脚处。花草柔软,固然保护了你们,但也留下了无法复原的痕迹。”
十二花神紧挨着彼此,默然站着。
为首的梅妃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左右的同伴,蓦地昂起了头,绯衣猎猎,如雪中红梅,她的神色也透着凛然无畏之意。
然而,她尚未开口,胡说却已猜到她的意图,摇摇头,径自打断了她,“我知道,你们争斗不和,其实是故意演出来的戏码,为的就是一旦事发,最多由几人顶罪,将其余人摘除嫌疑。”
“可这桩谋杀,是全员的犯罪。你们之中,有人留信,有人把风,有人做梯,有人套绳,有人坠楼,有人收尾……这不是一人或几人可以完成的。
“每个人,都参与了这起罪案。每个人,都是彼此的共谋。”
梅妃的话被遏在唇间,一时怔住,哑口无言。
身后的姑娘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微微苦笑着叹息,似是不愿再伪装,坦率地攥紧了同伴的手。
无论结果如何,他们自将一同承担。
“只是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要这样谋害百花公子?”胡说问。
梅妃咬住了唇,倔强地拧起眉毛,不做声。
“不愿意说么?”胡说叹口气,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忽然唤起另一人的名字,“你可愿意说呢,闫一刀闫大侠?”
“什么?难道闫大侠也是同谋?”众人又是吓了一跳。
闫一刀没应声,飞快地看了一眼十二花神,神色复杂。
胡说向他走近了几步,“闫大侠身上有伤,因此,昨日我等泡温泉的时候,唯独你没有参与。昨夜众人昏睡之际,也唯独你不受影响。我有意试你,你因不知迷药的存在,误以为真有人目击,所以只得承认了自己确实半夜外出。”
闫一刀沉着脸,想起胡说之前的试探,自知中计,冷哼了一声。
“你既然外出,必目睹了十二花神作案的过程,却瞒而不报,有意包庇。今日又暗中监视百花苑的动向。对质时,你与花神们均矢口否认曾经相识,但仓促遇袭的瞬间,却是阿九舍身相救。如此种种,都说明了,你与十二花神必有渊源。”
胡说愈走愈近,在闫一刀面前站定,语调依旧轻缓,却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力度:“百花公子为何被谋害,你应当知道其中隐情。”
闫一刀垂在身侧的手掌缓缓收紧,半晌,才终于开口,“我想,他们的动机,应当与我是一样的吧。毕竟,如果昨夜姑娘们没有动手,我也绝不会让百花公子活到今日……”
“为何?”
“菩提流血,观音落泪……”闫一刀咬紧牙关,霍地抬起头,眼珠怒瞪,杀机盎然,“你可知道,观音血玉,究竟是何物?”
果然与观音血玉有关。
胡说隐隐有了猜测,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悲凉,轻声问:“她是谁?”
闫一刀眼里的杀意蓦地散了,像是不忍心惊醒什么一般,用极轻柔的语气,唤出了一个名字:“她叫夕颜。”
“多年前,她还是在羽衣班学艺的小伶人,偶然间救了重伤的我。我们相识相交,结拜为兄妹。”
闫一刀思及故人,露出不可抑制的哀色,“后来,虽散落江湖,我却始终惦念着她。可两年前,夕颜突然失踪,我四处寻找,始终没有她的消息。不仅是夕颜,就连羽衣班曾经的数十位名伶也一起隐退——”
话说到这里,聪明的也好,愚钝的也好,都先后反应过来了,纷纷注目,看向那十二位风华绝代的美人。
事已至此,无需再辩。
红衣的梅妃挺直脊背,毫无惧色,坦然道:“没错,我们都是羽衣班出身的名伶,隐姓埋名,假意归顺百花公子,只是为了筹谋这场复仇。”
她看向闫一刀,“闫大哥,对不起。夕颜是你的红颜知己,更是我们的至亲姐妹……她的仇,我们只能先你一步,替她报了!”
羽衣班,是民间的戏班子,收留的都是无亲无故的孤儿。
十三个女孩,一起长大,一起学艺,一起登台。落地为手足,何必骨肉亲。
夕颜是其中性子最温柔善良的一个,她不喜欢抛头露面,总念叨着,想嫁个有情人,相夫教子,不求富贵,只求长相厮守。
后来,她真的遇到了一个男人。她爱上了他,抛下所有,远走高飞。寄给姐妹的书信中,提到自己的情郎,总是含羞带笑,字里行间洋溢着歆慕喜悦。
她说,情郎生得俊秀,能文能武,家中产业颇丰,宅邸修在山中,清幽雅致,后院还有一处天然温泉,惬意极了。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最紧要的,还是情郎对自己极好,百般呵护,她真不知自己是几世修来的这等好福气。
这个傻女人,直到被活活封入玉衣中,依旧不愿相信,她挚爱的“情郎”,从头到尾,看中的只是她阴日阴时出生的稀有体质。
她生魂入玉,凝作观音血泪。
而那十二位绝世名伶,为复仇苦寻而来。她们虽柔弱,却手握着手,肩抵着肩,同心协力,必要恶人,血债血偿。
9
夕颜的故事说完了,众人都陷入沉默,既不齿于百花公子的恶行,亦为这缕芳魂扼腕叹息。
寂静中,只听一声“咔哒”。
匠人终于解开了机关锁,藏宝阁的大门缓缓开启。
说时迟那时快,几乎是眨眼间,一道黑影飞速掠来,直朝门内扑去。
胡说高喊:“十七!”
一直埋伏在门边等候的十七蓦地现身,抬起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向了扑来的黑影。
这一脚,快准稳狠,又出其不意,黑影猝不及防,直接被踹趴在地,愤恨又惊讶地抬起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是闻子曰。
“闻先生,干嘛那么着急呀?”胡说抄着手,晃晃悠悠地走过去,蹲在闻子曰面前。对方早已被出手如电的十七制住了几处大穴,动弹不得。
胡说:“众所皆知,江湖百晓生闻子曰,博闻强识,通晓古今,天下万物无所不知,可偏偏不会武功,乃是一介文弱书生。可阁下方才的身手,却甚是矫健啊!”
说着,他拉起闻子曰的衣袖,见其小臂上系着一个小巧的发射机关,又从衣服暗袋里摸出几根弩箭,“果然,在百花苑,对闫大侠下手的人,就是你。”
闫一刀倒是困惑了,“闻先生,闫某与你素昧平生,无冤无仇,为何要暗箭伤人?”
“因为他不是闻子曰。”
胡说伸手,在“闻子曰”的脸上胡乱一抹,竟连胡子带眉毛地抹下来一张薄薄的皮,“不过是用了很拙劣的易容术。只是真正的闻子曰行事低调,又是头一回来参加花神祭,在场的人都没有见过他的真貌,才被蒙骗过去。”
面具之下,是一张蜡黄干瘦、眼珠暴突的脸。
闫一刀立刻认了出来,“展枭!”
展枭?“蜀中悍匪”展枭?
人群陡然骚动起来,有些胆小的人,忍不住忌惮地直往后退。
与这样的大凶大恶之徒面对着面,胡说却神情自若,将缴获的弩箭抛给十七,拍拍手,站起身来,“就是展枭。半年前,他在蜀中眉山之巅,与闫大侠交手,重伤坠崖,内力大损。此番易容混入宴会,为的是夺取传说中可以治病疗伤、增强修为的观音血玉。”
胡说转头看向闫一刀,对他解释:“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对你下手的原因。因为宾客之中,只有闫大侠与展枭交过手。他担心会被你识破身份。”
“你、你是怎么……”现出原形的展枭怒目圆睁,用虎狼一般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胡说。
“一开始也只是奇怪罢了。”胡说从袖中拿出写有“菩提流血,观音落泪”的纸笺,“这根本不是什么字谜。我问过年长的仆从,得知百花公子曾用‘周普倜’的化名,行走江湖,想来结识夕颜姑娘时,用的也是这个身份。”
“‘普倜’通‘菩提’,菩提流血,意指的就是百花公子之死。这个隐喻,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无所不知的江湖百晓生,却不该不知道。”
“直到刚才,我才确认了自己的怀疑。”胡说冲身后一摆头。
一个仆从走了出来,正是先前去请解锁匠人的那位,他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指着展枭,惊惶地说:“小人带着工匠师傅赶回来的时候,在山崖下的草丛里发现、发现了一具尸体,面貌与他之前的易容有几分相像……”
“那应该就是真正的闻子曰了,你截了他,抢了请柬,冒名顶替而来。”胡说道。
明明只差最后一步,却功败垂成。展枭不甘心地看着藏宝阁大门,又恨又恼,急怒攻心,蓦地呕出一口血来,昏死过去。
伴随着机簧齿轮的转动声,大门终于缓缓打开。
真相与罪恶,在这一刻,重现天日。
尾声
官府的人赶到后,收殓了山脚下闻子曰的遗体,以及藏宝阁内百花公子的遗体,声势浩大地带走了这两起命案的嫌犯。
一个蛰伏的悍匪,一群绝色的美人。
只是,胡说终究不忍,求了个情,让十二花神与闫一刀得以为夕颜殓葬。
众人也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观音血玉。
早已故去多时的女子,被严密地封存在玉衣中,面容犹生,双目不瞑,带着极度的震惊与痛楚,仿佛在用最后一眼,看向那个自己深爱的却亲手葬送自己的男人。
女人的眼角,落了一滴泪,痛到极致,竟凝成了碧色的血。
十二花神无不悲痛落泪,闫一刀颤抖着跪在了血玉面前,铮铮铁汉,蓦地恸哭失声。
多年前,他与夕颜识于微时,早已暗自心许。可他不善言辞,迟迟不敢表露心意,只会笨拙地认什么“义妹”,将这份情愫深埋心底。可如今,却是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了。
胡说默立风中,远远地听着悲哭声,眼神辽远而苍凉。
观音血玉,究竟有没有那般神奇的效用,谁也不知道。
但这世间的情与嗔,贪与欲,却是真真实实地存在着,云波诡谲,从无止息。
也许,你我能够做的,就是将珍惜与在意诉诸言语,趁一切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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