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70年代末,有一支《战友之歌》响彻军营,传遍大江南北。这支歌旋律亲切、热情奔放、高亢激越,鼓舞士气。如今几十年过去,凡部队集会、退役老兵相聚时,仍然还会响起这支歌。
我一直以为杜兴成老师只是《战友之歌》的曲作者。年深秋,我从贵州省军区警卫连调到政治部,接替嗜好文学创作的段扬老兵做图书管理员后,才从段扬口中得知,杜老师还是这支歌的词作者之一。
原来,杜老师当初在创作《战友之歌》时,是他授意战士刘苗鑫写的歌词,标题和内容以及格式都出自于他的构思。当第一词作者拿出初稿后,他感到在思想高度和感染力、凝聚力等方面还有提升空间,故对原词进行了修改。但是,在定稿时,他却用“杜奇”的笔名作了第二词作者。
段扬对杜老师甘为幕后英雄、不争名夺利的高尚品德甚是感动和赞许。
后来,段老兵还告诉我,杜老师现在中央音乐学院深造,就住我的楼上。这让我很惊讶,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会与一位蜚声军内的音乐家为邻。很想早些见到这位令我深感神秘的杜老师。
时光终于转到了年农历腊月,万物萧瑟,唯有红梅傲然独放。在雪花翻飞的一天,我正在图书馆旁的宿舍烤火看书,敞开的门口突然进来一位英俊儒雅的青年军官。我忙起立,投去疑惑的眼光。他笑容可掬地问我:“你是新调来的图书管理员小张!”待我回答后,他说:“我是杜兴成,在中央音乐学院读书,刚放假回来,就住你楼上!”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我一直在准备等哪天楼上有动静时就去拜访他,万万想不到杜老师竟然会首先找上我的门来!
我还在懵懵懂懂中,显得十分拘谨不安,只有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更忘了请他入座。他自己主动坐下来与我拉家常。在我得知他也出生寒门、来自农村后,才轻松自如起来,大胆地与他套上了话,听他侃天南海北的趣闻,对他的博学多才深感钦佩。
杜兴成年在中央民族学院留影
不久后的一天,我应邀上楼去他家中闲玩,才骇然发现他家只有一间小卧室,厨房则设在用厕所改建的一条狭长的巷道里。想不到他竟然还居住在这样拥挤简陋的房子里。他见我脸上满是不解,表露着同情,便有些尴尬地絮叨道:“部队住房紧张。”然后笑着说:“大家都差不多,有个住的地方就行了。好在你秦姐娘家在贵阳,她基本不来这边住。我也只有放假回来时才住这里。”
一来二往,我与杜老师成了忘年之交。他去上学后,我便常常给他写信。在他的一次回信中,非常希望我抓紧时间,拼命努力复习考军校。并感叹道:“这是农家子弟唯一的出路啊!人的一生,若有一两次机遇错过,就可能不再有前途了。”
到了年8月上旬,我获得了昆明陆军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脸瘦皮黄的父亲知道我考上军校后,借钱乘车来贵阳看我,生怕宣传处领导卡下我不放,因为当初他们从警卫连调我来做图书管理员时,对我有个君子协定:“至少要干三四年才能走。”在家过暑假的杜老师得知我父亲到来后,专门到我的寝室,与我父亲拉家常、聊农村,不断夸奖我。明白父亲的来意后,他安慰道:“宣传处领导绝不会误人子弟,肯定会让小张走的!不行的话,我去找他们说说。”
没想到隔了一天,杜老师竟然会前来请我父亲去吃饭。我感到受宠若惊,却不知如何是好。杜老师见我只说谢谢而不应诺,便有些生气地说:“你我都是农民的儿子,你爸出来一趟多不容易啊,我请他吃餐饭算得了什么?一定要来!”于是,我和父亲当晚就去了杜老师家赴宴。只见桌子中央摆着一大钵竹荪和枸杞炖制的鸡肉,周围众星捧月般摆着卤制猪耳朵、豆腐肉圆子汤、油炸花生米、凉拌折耳根。本不喝酒的杜老师,还专门开了一瓶鸭溪窖酒。杜老师将我父亲的酒杯斟满后,便给我和他以及秦姐不会喝酒的三人,每人倒了一小杯,然后热情洋溢地以祝贺我考上军校为由,拉开了晚宴的序幕。
在我要去上学的前夕,杜老师送了我一支钢笔和一本相册。相册扉页贴着他一张穿军大衣、微笑着凝视前方、傲立于雪中的照片。这是年他在中央民族学院上大学时的留影。他说:“留个纪念吧,以后恐怕就难得相见了。”这张照片我小心翼翼地珍藏到了今天。
那时候考军校,专业不由自己选择,只能由招生部门根据学科分数调配安排。我对理科历来就不感兴趣,却偏偏被有线通信指挥专业录用。杜老师从信中得知我不安心、厌倦学习后,来信劝导我说:“能考上就已经不错了。千万要面对现实,把学习搞好;不管是什么专业,关键是要学成毕业,将来才会有活路。行行出状元,记得我曾给你讲过,我原来是打算搞文学的,上大学前发表了不少诗,而且看不起搞音乐的,上大学搞音乐后,改变了过去的想法,还爱上了作曲这一行……”
在他及我其他亲朋的劝导下,我咬牙坚持,认真努力学习,完成了学业。
军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云南河口边防。这里原始森林楚目皆是,溪流纵横交错,时常云蒸霞蔚,鲜花常开,菠萝遍地,香蕉坠顶,如诗似幻。风景虽好,但十里难见人烟,部队电视常冒雪花,前哨排三天两头才能看上报纸。最难忍受的是这里没有冬天,春、夏、秋季如笼蒸水煮,令人呼吸窒息,热得人的唾液总是黏稠稠的,连吃一餐饭也会汗流浃背……
孤独、寂寞和异常艰苦的戍边生活,加上失恋和父母身体都不好,导致我意志有些消沉,对工作丧失了兴致,整天如霜打的茄子,提不起精神。但却不敢将自己的懦弱颓废暴露给杜老师,也不愿将难以言说的内心痛楚加赘给杜老师。此时,他不仅是作军歌也作民歌,总是那么繁忙。据他前段时间来信讲,目前在为故事片《女教官的报告》作曲,我怎好意思写信去搅乱他的创作呢?于是,有了很长一段时间我未与他联系。
十分艰苦而又璀璨夺目的戍边生活,总使我按捺不住想写点什么。后来便又和杜老师、段扬兄联系了起来。在他们的鼓励、指导和帮助下,我走上了文学爱好之路。陆续在军内外市级以上杂志发表了一些诗歌、散文。
张光波与杜兴成合作作品
年春,连歌词创作常识都没有的我,仅凭一腔热血、照葫芦画瓢,创作了一首《远方来的战友》之词,壮着胆子劳驾杜老师谱曲。杜老师在八一电影制片厂音乐创作十分繁忙的情况下,竟对我寄去的“作品”高度重视,很快回复,教我如何作词,针对我歌词不押韵,音律感差,不能产生共鸣等,提出了修改意见。我实在不知如何修改才好,杜老师便亲自捉刀,大卸八块,并谱上曲寄了回来。遗憾的是,我将此歌手抄了10多份,散发到一些连队去教唱,战士们普遍反响较好,我便向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中央电视台、解放军歌曲等投了稿,但都石沉大海。因此,此歌未能在我团之外传播开去。
上世纪70年代末包产到户后,由于我和二弟、四弟、五弟都还在读书,家中只有三弟和父母一起务农,为了解决全家温饱和我们四兄弟的读书问题,父母起早摸黑拼命劳作,母亲累出了肺结核,其后父亲累出了肾积水和肺心病。年春,父亲终因对我隐瞒病情,屡次不肯去检查治疗,拖得太晚而医治无效去世。其时,母亲已只有“半条命”,二弟在外闯荡无成,四弟和五弟刚当兵到部队。没了父亲,我身上的担子更重了。不久,我调回了贵州省军区。后来,有了孩子,我更是事务繁多,分身乏术,实在没了心思去搞创作。年,我被调到医院政治处,从事新闻、教育、文化干事后,时常昼夜加班搞新闻通讯和其它材料,忙得不知今朝是何年,更是无心无力去搞创作了。渐渐地,我也中断了与杜老师的联系。
春夏秋冬,四季轮回。日子虽然平凡但仍很繁忙。在长久的音信杳无后,我禁不住思念起杜老师来。想给他去信,却不知他是否还在八一厂;再则,长期未联系,也许他早已将我淡忘,我怎好意思去叙旧,能说些什么呢?哎,还是罢了吧!后来,有了手机,可不知他的手机号。再后来,有了网络,禁不住思念之情,在新浪网上搜索,获知了杜老师仍然还在八一厂,甚慰。但我只能阅读他在该网上以微博发表的文章,无法加他为好友而取得联系。想给他去信吧,他虽然早已退休,但常不在北京,仍然在到处去参会、采风、作曲。直到年,经多方打探,终于获得了杜老师的手机号。在电话中,他显然有些记不起我了,但他说话的语气,依然还是那般亲切、和睦、谦逊、平易。此后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