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许灵溪
一、寒门贫女是非多
人间最苦莫过于穷,曹公也道:贫穷凄清难耐。
人一旦家境贫寒,就意味着这一生多是困难苦闷。没有钱处处捉襟见肘,处处受制,难以发展,人穷气短。故而古语云:人穷莫入众,人穷莫走亲。
偏偏红楼梦里的女孩子邢岫烟一家穷得走投无路来投靠富贵亲戚荣国府贾家大老爷,全不管这些古训。当时一同走亲戚的还有王熙凤之兄王仁,李纨的嫂子带着俩女儿,还有随后赶到的薛宝钗弟弟薛蝌宝琴兄妹。乌压压一屋子人,这么多亲戚,唯独邢岫烟一家是家道艰难,想着邢夫人能帮着治房舍,帮盘缠的。
人穷莫走亲,因为人穷气短是非多啊,最小的例子,平儿的虾须镯丢了,当时平儿的第一反应,以为是邢岫烟家的丫头拿的,平儿就这样道:“我们只疑惑邢姑娘的丫头,本来又穷,只怕小孩子家没见过”,果然,人一穷,处处被无端怀疑,这与品行无关,只因为别人觉得你家穷没见识会做些蠢事。
可投奔了贾府这大户人家,大户人家贵族小姐经常一起游玩找乐子的,玩的时候自然也要客客气气请亲戚一起玩,才显得大户人家的豪气和客气。
稻香村芦雪亭,琉璃世界白雪红梅,赏雪吟诗,贵族小姐们一色大红,不是猩猩毡就是羽缎,只有邢岫烟穿着家常旧衣,一件旧毡斗篷,冻得瑟瑟发抖,拱背缩肩,好不可怜。这且罢了,住在二小姐迎春的地方,迎春懦弱,手下丫环奴才刁钻,邢岫烟只有当掉衣服凑一些钱打发刁奴,弄得自己大冷天只能穿夹衣。家境贫寒,又投奔到处势力富贵眼的贾府,邢岫烟的生活就如曹公所言,“贫穷凄清难耐”。
二、看来岂非寻常色
穷人到富贵人家生活,这样的生活差距必定把穷孩子的三观狠狠冲击,意志稍微脆弱一经打击恐怕早已莫名痛不欲生开始怀疑人生了。要不就如刘姥姥初进大观园,会不自觉东摸摸西摸摸,啧啧赞叹,做些小家子气的笑话出来,还不是因为穷人根本就没机会见世面,谈何心胸眼界。
但邢岫烟不然,虽然父母酒糟透了,无儿女情分,姑母邢夫人自私爱财只好面子,家境贫寒无依靠邢岫烟却给众人不一样的感觉。在芦雪亭咏红梅时,在那些大红大绿金碧辉煌的包围中,邢岫烟虽然一身单薄的旧衣服,但她神色自若,不卑不亢,举止落落,大方雅重,且才思敏捷,落笔成诗:
桃李芳菲杏未红,冲寒先洗笑东风。魂飞庾岭春难辨,霞隔罗浮梦未通。绿萼添妆融宝炬,缟仙扶醉跨残虹。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风雪中。
看来岂是寻常色,浓淡由他风雪中。穷人的女孩儿,小小年纪,早就不伤春悲秋,自怨自艾了。贫寒反而造就她雪中红梅一般锦绣身子铮铮傲骨,可在天寒地冻的风雪中一样含笑吐蕊,淡定从容地面对人生。
借物诉情,吟诗寓意,由诗看人,这样知书达理,有如闲云野鹤般的女孩子真让人又怜又爱。
三、钗荆裙布多知音
阅人无数的凤姐早就冷眼观察自己婆婆的这个娘家侄女,发现邢岫烟竟不像邢夫人和她父母一样,却是个温厚可疼的人,就时不时多多照应;平儿自那日看邢岫烟衣服单薄,禀明凤姐送了一件大红羽缎;聪明细致的贾探春见岫烟身上没有任何配饰,也送了一块碧玉珮。
尤其薛宝钗,洞察人情心细如发,她看见邢岫烟家业贫寒,无人照管,又知道岫烟为人雅重,不与人张口,暗中体贴接济,岫烟在这一群女孩子中,心中也是先取中合适宝钗,互相姊妹相称,彼此羡慕喜欢。
大概宝姐姐的缘故,两个女孩走得近,薛姨妈才能多多接触到邢岫烟。薛姨妈也觉得这个邢岫烟虽然是个荆钗裙布的女儿,但端庄雅重,到颇有宝姐姐的风范;便动了心思,欲说与薛蟠为妻,又恐糟践了人家好女儿,忽想到薛蝌,觉得这两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在此之前,薛蝌岫烟曾有一面之遇,二人心中都如意,姨妈请人说媒,由此成就了一段好姻缘。
有人说邢岫烟是红楼梦里最幸运的女孩,贫女命如浮萍难有嫁衣,红楼梦里多少女孩子,唯有邢岫烟安定下来,确实幸运。
四、绿叶成荫子满枝
一个贫寒女孩怎么会如此幸运呢?
因为邢岫烟有才华但性情雅重,虽贫寒却心态却好得自然超脱。她用她的个人魅力征服了红楼梦三个最厉害的女子,精明泼辣如凤姐,聪明细致如贾探春,洞明世事如薛宝钗,这三人都喜欢的女孩子,别的人更不必说了。
家境贫寒的邢岫烟又如何修炼出这些才华魅力呢,竟然是少时她与妙玉一墙邻居,十年相处,贫贱之交,半师之分。这等奇缘,妙玉气质才华如兰如仙,岫烟耳濡目染,难得的是邢岫烟自己却又没被妙玉的孤僻出尘影响,她自有慧根,坚守本心,依然是这大千世界滚滚红尘的俗人,合大势顺应潮流,有如闲云野鹤般活着,从不搞那些矫揉造作之态。
邢岫烟还有一个可贵品质就是对他人的理解与包容。她能理解迎春的处境,不多言多语,同样她理解了妙玉的放诞诡僻的脾气,而更厉害是是她能理解痴儿贾宝玉。当贾宝玉为了一个回帖向她请教时,她细细打量贾宝玉半日,才笑道:百闻不如一见。
贾宝玉的不理世情不爱功名只爱在女孩堆里混世,邢岫烟显然早就耳闻,却在和宝玉的短短交谈后,邢岫烟含笑理解,百闻不如一见,除去些许惊诧倒颇有些赞许意味。她吟出妙玉最欣赏的诗句,并指点贾宝玉以“槛内人”回复妙玉,如果深交,岫烟可为宝玉知己。
难怪贾宝玉看到一棵大杏树,叶稠阴翠,上面结满豆子大小的小杏,不觉想到邢岫烟,绿叶成荫子满枝,不免生出痴意,感慨一番。可对邢岫烟这样一个家境贫寒却又心境好的女孩子而言,嫁得比自家高,夫君心中满意,就算多年后乌发如银红颜如槁,这也是最好最幸运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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