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对金钱有了贪婪之心,那么,他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走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年3月13日,乌鲁木齐通往五家渠的公路边不远的麦田里,一个捡破烂的老头偶然发现一具残缺的女尸。
接到报警后,赶到现场的市局副局长张海、支队长黄亚波、副支队长蒋永禄和一大队的刑警们看到的情景是:雪地里抛着一件红色的风衣包着一具女尸的躯干和两只胳膊,风衣上血迹斑斑,躯干上还沾着瓜子皮。
既然凶手能到这么个地方抛尸,绝不会只抛下躯干和胳膊,蒋永禄觉得应该在附近还会发现点什么。于是,刑警们又扩大了寻找的半径,一个多小时后,在离躯干一公里处,又发现了用绿色毛衣、蓝色毛裤和蓝灰色外裤包着的两条腿。再继续寻找,但直到天黑,也没找着女尸的脑袋。
14日,除了在报纸和电视上登出“认尸启事”外,几十名刑警就在上边仍残留着一层雪但下边已开始融化的麦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寻找了一天,结果是所有寻找的刑警们除了两脚厚厚的泥巴外,一无所获。
没有脑袋,这女尸的身源就无法确定,这是碎尸案的大忌。
14日晚上,蒋永禄几乎一夜未眠。直到15日清晨6时,他才上床躺下,但仍然睡不着。和他同样一宿未合眼的还有一大队长张青。
既然连续两天都找不见女尸的脑袋,那只有在抛尸的地点和时间上下功夫了。
在抛尸的四周,刑警们轻轻地拨去上边的浮雪,没有任何脚印。这说明这碎尸扔在这儿有些日子了,冬天的几场大雪早已把犯罪嫌疑人留下的痕迹掩盖掉了。而这条公路,是通往五家渠的一条到头公路,中间经过安宁渠乡。在这条公路边上,有不少挖沙人留下的十几米深的大坑,尸块没有抛进不易被人发现的沙坑里,而抛在麦田里,这说明犯罪嫌疑人走过这条公路,但又不太熟悉这里的环境。
这样看来,犯罪的第一现场可能是在乌鲁木齐市里。
然而,真正让蒋永禄和张青感到有点眉目的,是包裹女尸躯干的那件红色风衣。自从在现场看见那件风衣后,那件红色风衣就同时在他俩大脑里不停地晃动。
这是一件没有任何商标的红色风衣,式样比较新潮,特别之处是:绝大多数的风衣腰间系风衣腰带的绊,基本上都是用本色布做的,而这件风衣的绊儿,却是用红色毛线编织后再缝上去的。这真是一件别致的红风衣,这也许是此案侦破的一个突破点呢。
实情还真让蒋永禄他们感觉对了。
自从“认尸启事”上了媒体后,一大队已经接待了近10人来认尸的。但15日上午一位祝女士来认尸时,案件为之明朗了起来。这位祝女士说,她的姐姐祝红梅自年元月5日起至今就未见过踪影。
问她姐姐多大?什么血型?祝女士说,她姐姐37岁,有个13岁的孩子。她虽不知道姐姐的血型,但知道自己的血型是A型。
刑警问祝红梅穿什么衣服?祝女士说,她一时说不准确,但姐姐身上有件红风衣是她亲手做的。式样是参照一本时装杂志上的新潮风衣,那系腰带的绊儿特意用红色毛线编织。这风衣原本是为自己做的,但做大了,就送给了姐姐。
这和法医验尸、现场勘查情况基本一致。
37岁的祝红梅是五家渠人,她在年同丈夫离婚后,年就和男朋友盛荣在乌鲁木齐二宫乡租了一间民房同居。后来又共同出资买了一辆旧中巴车跑营运。在祝红梅失踪后,祝女士还问过盛荣,盛荣说,元月5日祝红梅到市公交分局办治安证后再没回来,他也一直在找祝红梅。
和祝红梅、盛荣来往密切的还有祝红梅的弟弟祝永根,因为那辆中巴车就落户在祝永根的名下。
沿着被害人祝红梅,蒋永禄和他的战友们划出了两条线:一条是盛荣,一条就是祝永根。查找这两个人就成了侦破此案的重头戏。这时的蒋永禄,觉得此案似乎已经抓住点头绪了,那杂色的魔方已经开始转动,慢慢在恢复它六个面的各自色彩。
15日下午,刑警们便兵分两路,一路来到盛荣和祝红梅租住的一个套间民房,但门紧锁着。房东告诉刑警,上午他还见到盛荣从这房里出去了;另一路来到祝永根在某住宅小区的商品房。祝永根有钱,他不但买了商品房和未婚妻张某住在里边,还有一辆神龙富康车跑出租。这个屋的保险门也紧锁着。祝永根的邻居是个50多岁的老太太,据她讲,上午她听到祝永根家有打架的声音,后来她在自家的阳台上看见祝永根和一个年轻人出了楼,开上自己的出租车走了。老太太之所以能认出祝永根,就是凭着他经常穿的灰色西服和白色水洗布裤子。
两路刑警整整守了一夜和一个上午,盛荣、祝永根和张某均都没有回到各自屋里。这真是怪了,这三个人怎么同时突然失踪了,这绝不是个正常现象。
蒋永禄决定同这三个人联系。
盛荣是个穷光蛋,既没有手机也没传呼,不知该到什么地方去寻找,唯一能去的地方就是他家的所在地——五家渠。于是立即派出刑警奔赴五家渠寻找盛荣。祝永根有传呼,张某有手机,可是打了数十个传呼均无回音,又打了数十次手机也没人应答。祝女士说,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以往,只要祝家人一打传呼,祝永根再忙也准回电话。
从视线中突然消失的这三个人,让蒋永禄一下觉得这桩案件怎么就像个六面都已被拧成杂色的魔方一样,刚开始还挺有规律地转动着,怎么一下又开始失控了?这种感觉让他坐立不安。
这时,又一个情况让他产生一种不祥之兆。
16日晚,祝女士的男朋友得知同祝永根和张某失去联系后,突然想起一件事:15日晚,他给祝永根打了个传呼,时间不长,祝永根就回电话了,这位男士在电话上说,他在报纸上看到了“认尸启事”,希望祝永根也配合公安局工作。但电话那头的祝永根却一反常态,只是嗯嗯了两声就放下了电话。从这两声嗯中,他觉得声音不太像是祝永根的。
这一夜,心情极度紧张的蒋永禄又过了一个不眠之夜。他曾对张青等人说,我预感祝永根和张某遭到了什么意外……
他觉得那个夜晚特别长,这桩案子也特别怪,怪到你查到哪儿,哪儿就断线,有一种让人说不清摸不着的神秘感。
17日上午,张海、黄亚波、蒋永禄都觉得不能再等下去了,便命令守在祝永根家的一大队副队长王炜和刑警方磊立即进入祝永根的家。祝永根家保险门锁得严丝合缝,怎么进?方磊在无任何保险的情况下,从楼梯间的小窗户翻进七楼的祝永根家的阳台里。
当方磊进入祝永根家时,屋里一副惨相:祝永根被杀死后扔在浴盆里,血水将浴盆里的水染得通红;张某躺在大卧室里早已气绝身亡。两人身上都有十几处刀伤。
听到这个消息,蒋永禄顿时觉得心里像炸了一声响雷,震得他一下子站了起来。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在指挥上有了失误,应该“先下手为强”。同时,他又产生了一种被凶手激起的兴奋感,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且看到底鹿死谁手。”
同样,张青也被这个消息震惊了,一桩碎尸案还压在心头,这又出了两条人命,这究竟是桩什么样的案件呀……
失踪的三个人,两个被杀,剩下的盛荣便是最大的嫌疑人了。但是此时盛荣在哪儿呢?他是此案的知情者还是犯罪嫌疑人?按法医的推断,祝永根和张某的死亡时间是15日上午,可中午邻居还看见祝永根和一年轻人出去了,这又怎么解释呢?祝永根家里翻动不大,但手机和传呼机都不见了。犯罪嫌疑人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难呀,这个案中案真是如同一个变幻莫测的魔方,让刑警们一次又一次绞尽脑汁来寻找转动它的规律。
这桩扑朔迷离的案件,对刑警们确实是一场智慧和毅力的较量。
张海调动全市的警力,在公路上设卡,在川流不息的车辆中,大海捞针般地寻找祝永根的神龙富康出租车和盛荣的华西中巴车;黄亚波调动刑警,增加五家渠方向寻找盛荣的警力。
这时,守在盛荣家的刑警们堵住了一个前来用钥匙开盛荣门锁的年轻人。此人向刑警们讲,他曾在盛荣这里住了一段时间,并帮盛荣在中巴车上卖过车票,时间在祝红梅失踪之后。但对盛荣别的情况一概不知,只知道盛荣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叫张建军。这几天他既没有见盛荣也没有见张建军。
当张建军这个名字冒出来时,蒋永禄和张青都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个张建军不会和此案没关系。
17日下午2点多,蒋永禄得知张某的手机在甘肃武威一带被人使用,按时间推算,犯罪嫌疑人准是作案后坐火车逃了。蒋永禄领着刑警飞奔铁路局调度室。与此同时,祝永根的传呼也在五家渠响了起来。
这真是一场争分夺秒的查找,从15日发出的所有列车开始,直查到17日正在运行的列车,最后基本确定,拿手机的人在乌鲁木齐发往上海的54次特快列车上,紧接着,铁路公安局的加急电传便沿着兰新线送到了正在运行的各列车的乘警手上。几个小时后,54次特快列车上的乘警已同蒋永禄、张青取得了联系,开始部署查找犯罪嫌疑人。
17日11时,54次特快列车的乘警们在列车进入三门峡时,将硬座上的拿着张某手机的张建军抓获。
再说守候在五家渠的刑警们。这是一个由一大队、五大队、九大队组成的小分队,17日下午他们就得到了盛荣的消息:16日晚,住在同学家的盛荣在喝酒时,向同学说,他有一辆神龙富康出租车要便宜处理掉,希望同学帮他寻找买主。
终于知道了盛荣的下落,奔波了几天的刑警感到一阵轻松,看来,祝永根和祝红梅及张某的死亡,都同他有着扯不开的关系。但怎么抓住盛荣呢?他在五家渠的住处不固定,况且手里还有一辆车。
17日晚,准东油田的一个同学突然接到了盛荣的电话。盛荣在电话上说,他有一辆出租车要处理,请同学帮忙找个买主,并说他准备18日凌晨1时赶到准东这个同学家。九大队副大队长董梦林立即赶往准东油田,“恭候”盛荣的“光临”。
10时20分左右,王炜收到了五大队大队长段振字的“盛荣出现在五家渠一个工厂厂区的马路上。”这可是难得的机会,王炜马上同樊永中和该厂保卫科的干部坐上汽车来到那条公路。他们放慢车速开了一个来回没有发现盛荣,便又折回头再重新走一遍。在刚走了几百米的时候,随着车灯望去,远处看见一个穿白色裤子的男人迎面走来,保卫干部认出是盛荣。樊永中就先下车从后边包抄过去,王炜也下车迎着盛荣走上去,待走近时,两人同时出手,一下子就将盛荣按倒在地,戴上了手铐。
两个犯罪嫌疑人几乎是同时落网,这个杂色魔方终于停止了转动,恢复了它原本的六面色彩。
盛荣和张建军被抓获后,这桩碎尸案便水落石出了。
这两名犯罪嫌疑人同那三个死者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下如此毒手?
在看守所,记者见到了盛荣。记者第一眼就看见了他那双粗壮的双手,他的两只手上缠着纱布,特别是右手,至今还未拆线。那是他同祝永根搏斗时受的伤。就是这双罪恶之手,连杀三条无辜的生命。在他身上,还穿着祝永根的灰西服和水洗布白裤子。再仔细看他的内衣,衣领处还留着祝永根斑斑点点的血迹。
他很平静地对记者说,在他被抓获的那一刻,他觉得心里马上安静了,一种惶惶不可终日、天天夜里做噩梦的日子终于结束了。
这个连杀三人而眼都不眨的犯罪嫌疑人,在被警察抓获后,竟然尿了一裤子,真让人不可思议。
问他为什么要杀和他有着十多年情义的祝红梅时,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用一种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的口气说:
他年认识了祝红梅,年19岁的盛荣就和比他大6岁的祝红梅有了两性关系。后来他们两人各自结了婚,停止了往来。但年两人又开始有了接触,并且越来越亲密。年5月,祝红梅因和盛荣的关系而同丈夫离婚,当年8月盛荣也因同样的原因和妻子离了婚。这对没有任何约束的男女公开住到了一起。
年初,祝红梅对盛荣说,他弟弟祝永根在乌鲁木齐跑中巴车挣了很多钱,她也想买一辆中巴车挣钱。盛荣也很同意,两个人便各自出1.15万元买辆旧的华西中巴车,开始跑小公共车了。但车的户口却落在了祝永根的名下。谁知,他们的运气不佳,这辆中巴车挣的钱只能维持运转。两人开始有了矛盾,再加上祝红梅多次提出要同盛荣正式结婚,而盛荣却一直找各种借口拖着。
年元月5日,对于盛荣和祝红梅来说,都是个灾难日。那天晚上,两人又为结婚的事发生了争吵,这一次祝红梅的态度十分坚决,她说,不结婚也行,但中巴车必须归到她的名下,反正车主的名字是她弟弟,再说盛荣出的那1.15万元钱,谁也没有给他打收据。
盛荣一听怒火直往上窜,原本就对祝红梅越来越不满的他,如今听到祝红梅说出这种等于要他命的话,大脑便一声巨响,要知道他的那笔钱是他可怜母亲的伤残金。反正是躲不过这个女人了,不如干脆杀了她,他认为自己为这个女人付出的太多了……想到这儿,盛荣就用胳膊使劲勒住祝红梅的脖子,直到她断了气,然后碎尸、抛尸。
那他为什么要对祝永根和张某下毒手呢?
他说,因为祝永根打了他,还抢走了他的中巴车,所以,他就叫上张建军拿了刀,于3月15日上午敲开了祝永根的屋门,将祝永根杀死,接着又杀了回家吃午饭的张某,拿了他们的存折、手机、传呼机,然后他穿上祝永根的灰西服和白裤子,张建军穿上祝永根的皮夹克和条绒裤,就下楼开上祝永根的车走了。这时正巧让邻居老太太看见,便以为是祝永根。
但祝女士的男朋友则认为:盛荣是杀人灭口。因为祝永根多次对盛荣说:“我姐姐失踪和你有关系。”可现在盛荣不承认,祝永根和张某已死亡,不就死无对证了!
再问盛荣,连杀三个人会后悔吗?
他说,他杀祝家姐弟一点也不后悔,只是觉得张某有点无辜了。他也知道杀人偿命,法网难逃,但又想着中国挺大,如果能卖掉那辆车,有了钱就可以逃得很远,让公安人员抓不到。
当记者见到张建军时,记者吃了一惊,他才是个一脸稚气的19岁的大男孩儿,他怎么也能下手干下这凶残血腥的勾当。要知道,他认都不认识祝永根和张某呀。
张建军的脸上也是毫无表情,甚至可以说,没有一丁点儿内疚和害怕的神情。他的身上仍穿着祝永根的皮夹克。他说,当盛荣约他去“黑”祝永根的那辆车时,他开始不答应,可一听盛荣说那车可以卖20多万元,而且两人平分时,他就毫不犹豫地答应了。钱呀,真的让人变得如此残忍和狠毒!
张建军又说,他是独子,他的家乡和父母都很穷,当他举刀杀人时想的就是钱,所以,一点也不害怕,现在进了公安局知道害怕了,也知道了自己的下场。他也想通了,说:“要枪毙就快点枪毙吧,别这么拖着,反而拖得难受。”
人常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难道是个铁律吗?金钱的魔力就真的如此之大吗?为什么有的人就能视金钱如粪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