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德清
防风国是德清的乳名。德清派出防风氏去赴大禹的邀宴,却被大禹砍头。后人评说,误会无处不在。
德清后来选择自己的左肩膀,凿建了莫干山盘山道。毛泽东感叹:“莫干山,十八盘”。德清认为太对了,要弄清一件事,过程非常复杂。
德清后来又专门派出俞平伯,去弄清《红楼梦》的悬疑。俞平伯在那座精致的楼里走上走下,走过每个窗口,他都要回望故乡一番。倚栏之姿,酷似黛玉。
派出孟郊,则比派出俞平伯更早一些。孟郊没走多远就开始歌唱“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杭嘉湖平原一向多雨,我知道,那就是德清,在垂相思之泪。
我来德清,倒是没有碰上细雨,白鹭的翅膀把一切都扇干了。但我的船儿,仍然在下渚湖反复测量。木橹插入泪水,估算,中国究竟有多少慈母,在这里伤心。
莫干山的十八盘
从莫干山的前山登攀,有十八盘。毛泽东曾对十八盘发过感慨,那一刻他想起了长征与一个民族的曲折。
我那天走十八盘却没什么思虑,任一座山在我眼前转来转去。一座山,是在试自己的绿衣服。镜面上晃动的,都是翠竹与鸟鸣。
其实一座山并没有围着我转,只围着它自己转。
一座山仅用十八鞭,就把自己逼上了高度。
而我那天上十八盘,却没什么思虑,仅是对自己靠着裙带关系的进步,有点晕头转向。
伟人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伟人说无限风光在险峰;我却犯不正之风——我试着人家的新衣服,上了自己的高度。
德清新市,钟兆琳故居
这个问题,要从上世纪的三十年代问起,中国第一台交流发电机的线圈,是不是,有点像新市古镇的桥洞?
钟兆琳先生正是从这个古镇出发,走到中国电机事业的顶端的。他从年获得美国康奈尔大学硕士学位后,不到一年就回国执教,从此桃李天下。中国万千桃花引来的蜜蜂,几乎都是交流电嗡嗡的响声。
故居大门紧贴市河,也紧贴着驾仙桥,这明代的通途。但,电流跑得更快,因此他在美国的时候,就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他的故乡与祖国,不能成为电阻!
中华民族第一次有了自主的电,这个概念说明了什么?
哪怕这个问题,在当今问起,也感动得我泪流满面!
不妨去新市古镇喝一盅
杨万里观察新市的春天,还是很清醒的。他把蝴蝶、孩童与菜花,都精准地捉进了他的诗里。关于这首诗,你可以去百度查一查。
但后来,他就不行了,他酩酊大醉。
问题的关键,还是新市的黄酒与羊肉,过于可口。
他摇摇晃晃,钻过一家又一家河铺的店招,误了上马,也误了酒税官一职。但他事后说无所谓。春天与美食对于一个诗人的重要性,一般人总是估计不足。
这个小镇在南北朝时期就是花花世界,菜花举着农业,码头举着商贸,戏台举着文化。不要说杨万里会在这里误事,大家都赖在这里不肯走。龙井泡在茶肆里,琵琶架在美腿上。即使民国时期,此镇也称“小上海”,橹声桨影与灯红酒绿,误了很多人事。
杨万里最后还是当了大官,这就说明,人的一生略有所误,也是不打紧的,只须黄酒足够温醇,羊肉足够香嫩。
新市古镇。顾正华摄
新市羊肉
我去青海新疆吃过羊肉,我在内蒙高原吃过羊肉,可还是老家浙江新市古镇的那一口,总让我像灰太狼一样直舔嘴唇。
都说鲜嫩可口与酥而不烂,但这仅仅是一般性描述。依我说,在所有的肉食里,我只看见羊的跳跃;菜单上遍布的,都是小羊爱吃的青草。
首先要感谢本地湖羊的品质,它们吃的青草涵盖了江南半个春天;其次要感谢那个宁波人张和松,他跑来新市,首卖精制红烧羊肉,并以“一品当朝”之意,取店名“张一品”。
百年来,就这样,一只湖羊,踏遍了上海经济圈!
这年头做一只灰太狼多么幸福,又多么心焦,但只要跑来新市,就没问题:板凳上一坐,羊村,就是你人生最幸福的的驿站了!
下渚湖,红梅
这片红梅出现在下渚湖的西岸,绝非偶然;但是蜜蜂,说不出原因。
花香过于粘稠。每一群蜂,都飞得艰难。
三月,阳光虽然下得猛烈,但是,这些密密麻麻的红色,全都能接在她们小小的掌心。
我现在就坐在红梅树下,我的心是红梅里的一朵。然而,也不怎么顺心:我好不容易渗出的一些诗意,立刻,就被蜜蜂吸走。
这片红梅的出现,绝非偶然。依我估计,是下渚湖长成少女了。
准备出阁的新嫁娘,发鬓上,需要一点颜色
下渚湖,朱鹮岛
没看到朱鹮先看到白鹭,这当然是说明,朱鹮更加珍贵。
这会儿我就看见了它,“东方宝石”的称谓在它身上熠熠闪光。它嘴的前端、它的脸面、它的细脚,是红宝石的三个棱面。
它的长嘴像精细的镊子一样弯曲,每每能从游客的目光里,钳出一丝怜意。
巨大的鸟笼备了水,备了泥鳅,甚至,还笼进了几棵绿树。于是,天空在它们的视网膜里褪化,那美丽而通透的铁丝的网格,成了它们一代一代启蒙子女的识图教材,这是另一种视网膜。
这是一颗宝石。人类把朱鹮戴在手指上,经常抚摸;高兴的时候,也印在邮票里,仅此而已。
至于飞翔与自由,那就不提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