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县俗语略考(下)
叶彩霞吴小元
四、泾县俗语的哲理性和戏谑性
泾县俗语在日常生活中用得很普遍,它是普通大众生活经历和智慧的高度总结,有一定的哲理同时又有戏谑性。
上当学乖:《泾谚汇录》上当学乖言吃亏处即是见识处也。现指经历过教训增长才智。
一即一二即二:《五灯会元》慈济听偈:一即一二即二,把定要津,何处出气。现指原则性强,不模梭两可。
树叶可打破头:见李寿卿《三度临岐曲》:按今俚言有树箬壳打破头之语,盖嘲人胆怯也。
知进不知退:《盐铁论》:商鞅、蒙恬二子,知利不知害,知进不知退,故身死而众败。现指为人处世不通融。和其相似的表达有“知进不知出”,现指自私,损人利己。
笑面虎:《庞元英谈薮》:玉公衮惟其和平,居常若嬉笑,人谓之笑面虎。又《老学庵笔记》:蔡元度时客善笑,虽见所憎者亦亲厚无间,人莫能测,谓之笑面夜叉。现指人表面和善,其实心地阴险。
花酒:吕岩《敲爻歌》:色是药,酒是禄,酒色之中无拘束。只因花酒误长生,饮酒带花神鬼哭。现指喝酒女人助兴,带色的内容。
蚂蝗钉了鹭鸶飞:见杨显之《酷寒亭》曲:俺只见儿又啼,女又啼,哭的俺是铁人石意也酸嘶。他待要来也随,去也随,恰便似蚂蝗钉了鹭鸶屯,寸步不教离。按蝗当作蟥。现俗话为“蚂蝗钉了鹭鸶脚”。指粘上就甩不掉。
生姜树上生:《程伊川语录》:邵尧夫临终时只是谐谑,某往视之,因警之曰:尧夫平生所学,今无事否。答曰:你道生姜树上生,我也只得依你说。现指不遵行客观规。“结”字改为“长”字。
吃虫留大腿:宋玉《小言赋》:烹虫胫切蟣肝,会九族而同哜,犹委余而不殚。按:俗诮细小者曰吃虫留大腿,本此。现指好处大家分。
嘴尖:《挥麈余话》:詹大和坐累下大理,李传正操俚语诟之曰:子嘴尖如此,诚奸人也。《元曲选·三度临岐柳剧》有嘴尖舌头快语。指嘴巴快。
五、典型的泾县俗语
不成器:《礼学记》:玉不作不成器。《晋书·稽绍传》:沛国戴晞少有才智,时人许以远致。绍以为必不成器。
不上不下:《春风堂随笔》:今世官司各有俚语,以寓讥评。如在京兵部四司曰:武选武选,多人少选;职方职方,最穷最忙;车驾车驾,不上不下;武库武库,又间又赋。现指进退两难。
前脚后脚:《水经·濡水注》:秦始皇于海中作石桥,入海四十里,见海神。神怒其负约,速令去。始皇转马还,前脚犹立,后脚随崩,仅得登岸。
前不得进后不得退:《韩非子·外储说》:延陵卓子乘苍龙之乘,钩饰在前,错錣在后,马欲进则钩饰禁之,欲退则错錣贯之。马前不得进后不得退,遂避而逸。
动不动:《元曲》:杨氏劝夫曲有此语,为不同行止,一概辄然之意,今人亦常言此语。
半生半熟:《附掌录》:北都有妓举止生硬,土人谓张八,乞诗魏野,野赠诗云:君为北道生张八,我是西川熟魏三。莫怪尊前无笑语,半生半熟未相愔。
半截入土:《东坡志林》:桃符仰艾人曰:汝等草芥辄居我上。艾人俯而答应曰:汝已半截入土,犹争高下乎?指一辈子过了一半,含有悲观之意。
叔丈人:任渊《山谷诗注》:王庆源为东坡叔丈人。东坡与王尺牍亦云:叔丈脱屣搢绅,放归田里,绝人远矣。现意指岳父的兄弟。
四时八节:《随巢子》:鬼神四时八节以纪育人。唐人以四字连用者,杜甫诗“四时八节还拘礼,女拜弟妻男拜弟。”李商隐诗“四时当首夏,八节应条风”。指逢年过节。
坐地牢:《北史·魏献王六王传》:诏幽于京畿,坐地牢中绝食而死。《祖珽传》:地牢者,乃为深坑置诸内。
外后日:《老学庵笔记》:今人谓后三日为外复日,阅唐逸史裴老传已有此语。指今天之后的第三天,现也人称“外后朝(zhao)”。
寒毛:《晋书夏统传》:闻君之言,不觉寒毛尽戴。唐书郑从谠传:捕反贼诛其首恶,皆寒毛惕伏。《侬雅》:人生三万六千毛孔,遇寒落而复生,故曰寒毛。现即指毛孔。
将就:《诗》:将予就之,继犹判涣。注:将使予勉强以就之。而所以继之者,犹恐其判涣而不合。按今人称事不满意,聊复如此曰将就,黄周星有《将就园记》。现指马虎应付。
房分:《北魏书》:其往世房分,留居京者,得上品通官。现指本家。
手巾:《汉名臣奏》:王莽斥出王闳,太后怜之,亲自以手巾试闳泣。古焦仲卿妻诗:手巾掩口啼。《世说新语》:殷浩语左右取手巾与谢郎拭面,殷仲堪于手巾中出文示王恭。现即指毛巾。
打嚏有人说:《诗》:愿言则嚏。《传》曰:愿犹思也。盖他人思我,则嚏之也。《笺》曰:今俗人嚏则曰人道我,此古之遗语也。苏轼《元日诗》:晓来频嚏为何人。康进之负荆曲:打嚏耳朵热一定有人说。
抽头:《牧猪闲话》:招博徒于家而饮食之,伺其既胜,二十或十五而取一,谓之抽头,《东坡志林》所谓赌钱不输方也。《唐国史补》什取一,谓之抽头。现是赌场常用语。
东司:《传灯录》:赵州谂谓文远曰:东司上不可与汝说佛法。朱晖《绝倒录》:载宋人拟《老饕赋》:有寻东司而上茅句。按:俚言毛司,据此当为茅司也。
矜贵:《列子·杨朱篇》:不逆命,何羡寿;不矜贵,何羡名。《隋书·牛宏传》:杨素缓才矜贵,轻侮朝臣。按此是自矜其贵,而世若以为矜惜贵重之骈语惜之。现指稀少。
福将:《孙子》:将必择其福厚者。《东轩杂录》:宋真宗次澶,虏骑未退,议守天雄军,魏公曰:智将不如福将,乃命王钦若,未坐七日,虏退。现指人有福气。
秤星:《在阁知新录》:今人谓秤上斤两谓花星,唐人已有之。贾岛《牛山诗》:凿石养蜂休买蜜,坐山秤药不争星。按《包河称孟儒卿诗》亦有“衡直众星随”句。又拾得诗“银星钉称衡,绿丝作称纽,”《传灯录》宝峰云:无星秤子有甚辨处。现语意未改,指秤上的斤两符号。
穷忙:《老学庵笔记》:元丰时,评尚书省曹语云:户度金仓,日夜穷忙。现指忙,多用于自嘲。
著死急:《传灯录》:行者以拂子掷道怤前曰:着甚死急。
著衣吃饭量家道:《五灯会元》:云峰悦以此语答人问佛。现即写作“着急。”
粘皮带骨:《诗话总龟》:人诗畏粘皮带骨,石曼卿红梅诗恨其粘皮骨也。现指牵扯在一起。
谩上不谩下:《宣政杂录》:靖康初,民间以竹径二寸长五尺许冒皮以首鼓之,因其制作之法谓之谩上不谩下。通衢用以为戏云。现引申意更改为“瞒上不瞒下”,私下知道,不让领导或长辈知道。
豫先:《史记·酷吏列传》:秦谳疑事必豫先为上,分别其原。现指开始,原先。
通共:《汉书·原涉传》:官赋敛送葬者,皆千万以上,妻子通共受之。现指总共。
过世:《晋书·符登载记》陛下虽过世为神。即去世。
门风:《世说新语》:王修载乐托之性,出自门风。又注引《阮孚别传》:孚风韵疏,淡少有门风。《宣和书谱》:御府藏王羲之真迹,有《门风帖》。现即指家风。
开春:《楚辞·九章》:开春发岁兮,白日出之悠悠。《纂要》:初春曰开春也。《文选》颜延之诗:开冬万物徂。李善注:开冬犹开春、开秋。即指立春。
开荤:《表异录》:东昏侯丧潘妃,女阉竖共营肴羞,曰:为天子解菜。解菜,犹今人开荤也。野客丛书:今人荤菜,而亲邻设酒肴以相暖热,名曰开荤,于理合曰开素。白居易诗:月终斋满谁开素。现原指吃荤菜,后指接触新鲜事物。
鸡子:《六韬》:雨石小者如鸡子,大者如箕。《汉书·五行志》:地节四年五月,山阳济阴,雨雹如鸡子。按:俗谓鸡蛋曰鸡子。现还引申到鸭子
零零碎碎:《朱子语录》:这个若理会不通,又去理会甚么零零碎碎,方有安顿处。
头毛:《启颜录》:僧法轨行容短小,李荣笑之曰:身长三尺半,头毛犹未生。即头发。
头风:《三国志·陈琳传注》:典略曰:琳作诸书及檄草,成呈太祖。太祖先苦头风,是日疾风,翕然而起,曰:此愈我病。
头家:《吹景集》:博戏者,立一人司胜负,曰头家。按:今抽头聚赌者曰头家。现指坐庄之人。
头不梳面不洗:《五灯会元》:僧问慧顒如何是无缝塔中人,顒答曰头不梳、面不洗。现面用“脸”代替。
养媳:《三国志·东夷传》:沃沮国女至十岁,婿家迎之,长养为妇。按:今贫女不能备礼,先迎女待其家,为之养媳。现后面加上妇字,喻指做小服低,地位卑贱。
俗语作为一种语言形式,因通俗易懂、形象简练而在民间广泛流传,它反映了一个地方语言风格、风俗民情,表达了对美好生活的愿望和对丑陋现象的嘲讽。泾县是一个历史沉淀深厚的地方,泾县民间流传至今的大量俗语,它丰富的书面语和文学语汇显示了这个山区县的民间智慧,也反映了较高的文化背景和文化底蕴。作为文化特征之一的泾县俗语,理应受到重视,把它挖掘整理出来,对泾县这个“汉家旧县、江左名邑之地的方言、民俗研究将会大有裨益。
参考文献:
明孙廷灿编吴道生订《音韵正讹》
清郑志鸿《常语寻源》
民国胡朴安《俗语典》
李聆音《浅谈泾县南乡方言》
泾县档案馆《方言志》
泾县地方志编纂委员会年版《泾县志》
(作者叶彩霞系泾县档案局副局长,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会理事;吴小元系泾县政协文史委委员,市历史文化研究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