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贵州,曾经"地无三尺平"的殊境,令诸多久远的文化得以留存。绚烂文化的基石,是寻常百姓祖祖辈辈的的日常与劳作。黔山深处,"非遗"蕴藏丰厚,这些从历史中迤逦而来的人和故事,世代传承、生生不息。
风情万种老贵阳
走出山城进入平原,轻飘飘、空落落的感觉油然而生。平原上的景致因一望无际而显淡;山城则是一山一景,一水一致,心里涌起一份鲜活和浓郁。
南明河穿城而过,它有“母亲河”之誉。朱梁碧瓦的甲秀楼得天独厚,它矗立在南明河中一块巨石上。浮玉桥将甲秀楼连接于河的两岸。这个系列设计诞生于四百多年前,当年有此奇思妙想,精准施工,真是大手笔。这奇绝之美,美誉天下。
贵阳甲秀楼
半个多世纪以前,我就在甲秀楼边的甲秀小学念书,那里原先是翠微园。它留下了我生命初年的一串串印记。六七十年后回想,往事都已散若云烟。而甲秀小学最吸引我的,是园中那只巨大的石乌龟,至今可见。据说它早年可不是这样匍匐在地循规蹈矩的。石乌龟曾经一度发飙,与水口寺河中的石龙船玩命斗殴,引发滔天洪水,惊扰了正在仙人洞弈棋的仙人吕洞宾。他拾起两颗棋子顺手掷下,一颗将石龙船打裂,定在水口寺河中。另一颗化作石碑,将石乌龟重压在翠微园。这有板有眼有实物相佐的鲜活传说,让小学生们兴奋莫名。课间,大家常常合力去推撼压在石乌龟身上的巨碑,盼望能将它推倒,亲眼看到石乌龟与石龙船再决雌雄。对这个神话,大人只是说笑而已。可孩子是认真的,而且特别在意,它伴随了我童年的稚拙期盼。这楼,这桥,这河,其间有多少沧桑,多少故事。它是贵阳历史的见证。
花溪
南明河上游的花溪是我度过大学时光之地。夏季的激流飞瀑,秋天的梧桐金叶,寒冬的白雪红梅,美不胜收。可还有当年岁月的林林总总,唤起我们那一代人浸透苦涩的青春记忆。当年贵阳城里没有樱花,唯花溪公园有那么四株,清纯明洁,美而不艳。这樱花从含苞到盛开、凋零,它每一个生命节点都吸引我百看不厌。我为它写过幼稚的命题作文,挖空心思去找形容词,最后说它像小芭蕾舞裙,也说得过去,只是难免有些不伦不类。
距贵阳老城中心1.5公里的黔灵山公园,山上有清代名刹弘福寺。二十年前我在贵阳附近寻找与梵净山生态相似的电视剧外景地,为此请教黔金丝猴研究专家杨先生。他说,最合适的就在黔灵山游客罕至的山林中,我寻访后果真如此。黔灵山上的天然林中,有几人合抱的松、杉,林间藤萝攀援,百鸟各栖各的树,高声鸣啭,大尾巴松鼠上蹿下跳。
黔灵山弘福寺
黔灵山公园的“野性”近二十年有所散失,歌舞者高音喇叭的声响,震慑了公园的主要地盘。你就往深处去吧,走到那些人迹罕至的山林中细细体味,依然可以发现野花丛中的几朵蘑菇,几只“金猫猫”,一条“篦子虫”;静听翠竹炸裂笋壳,泥土和青草的味道让你沉醉……鲜活、勃发的生命力依旧。
黔灵山最令人追捧的,是山光水色中奔逐的野猴。刚出生的小猕猴四肢紧抱母猴的腹部吮奶,或舒坦地伏在母猴的背上,任母猴在树枝间蹦跶,小猴儿不声不响不动。野猴儿与游人犹如老友,它们会剥食人们递给的香蕉、花生,还毫不客气地接过瓶子喝饮料。野生动物与人的如此亲密,是好事吗?不见得。这里不时发生猕猴伤人的事件。而且,野猴多达四百只,至今虽是自由身,却也渐渐滋生惰性,不得不依仗人类投食喂食了。说到底,人类与野生动物,还是不要拉拉扯扯,尊重各自的生活方式,维系“君子之交”为好。
身为城市公园而野性遗存,是北海、颐和园等著名园林所缺失的,也是黔灵山公园最引人流连之处。不过,这里也是个大考场。如若主事者的审美不加以提升,对自身的优势视而不见,把野生动物驯养化、植物栽培化,景观园林化,不知不觉,就会辛辛苦苦地将黔灵山公园的优势一一祛除,蜕变成难以免俗的庸常园林。我有些杞忧,这方灵山秀水,万万不可滑入此路啊。
半边山
沿着清澈碧透的花溪河上行,穿过黄金大道登花溪水库,沿水库边上的小道行走,直达半边山。这是一个布依族聚居的山寨,生态博物馆。山寨的天然层岩,像一叠叠书页的垒积,这又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可与梵净山的“万卷书”媲美,只是“养在深闺人未识”,连个学名也没取,遗憾。寨上是一方石头的天地,石块砌坎子,石板铺院子,石头基脚上置木柱框架,石板装墙壁,又以石板做瓦盖顶。布依人就居于这石板房中生生不息。这里有布依族土歌,是用布依语唱的歌;还有明歌,别以为我写了别字,这明歌即用汉语唱的歌。还有故事和民俗独树一帜。本土的民族风俗是贵阳的大宝库。
花溪地戏
花溪大寨一带还流行布依族地戏,每年农历正月十五开台。台在哪儿?就在田间旷地,并非常见的舞台。演出前有开箱仪式,焚香化纸,神秘的祭祀。演员皆男性,面掩青纱,额戴古装戏剧人物面具,手执长矛刀剑,高亢的唱腔伴以粗犷的舞蹈,个个阳刚威武。剧目主要有《杨家将》和《三国——千里走单骑》两台。地戏的唱词其实很生活化,比如《杨家将·三下河东》中的《点兵词》唱道:“正月点兵百花开,朝中文书晓夜来,家有三丁抽一个,家有五丁抽一双。二月点兵百花香,朝中文武点刀枪,长枪短枪都点了,各带盔甲去领粮。”但武将开口一唱,虽是本色本味,却连本地人也不一定懂,就像京剧的韵白一般人也会听得云里雾里一样。人到那山那乡,不论陌生还是熟稔的体验,都会顿生一种植根于乡土的、庄重的历史感。
贵阳四月八
一年之中,贵阳市城乡的民族节日和跳场,多达几十处,呈“转转场”的态势,这是你在外地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规模最大的是农历四月八。从二十年前再往前推,在四月八这天,贵阳周边的苗族男女,一派花团锦簇,相聚在贵阳的繁华闹市喷水池一带。苗胞们平时生活在城外的大山里,似乎与贵阳这个都市并无牵系;但到了四月八,喷水池四周的大街小巷回复为苗家圣地,他们都要身着绣花、挑花、蜡染盛装,吹芦笙、箫笛,载歌载舞。回溯历史,千百年前他们就是贵阳的原住民,祖居喷水池一带,那里葬有他们英雄的先祖。墓葬虽荡然无存,但先祖永驻后辈心中。每年的这一天,无须知会,他们自发地从四面八方赶来凭吊。贵阳城里人历来尊重苗家的这个大节。过去街头没有茶水售卖,沿街居民都会在家门口烧茶倒水,免费招待远道而来的苗人,欢迎他们返家。
高坡苗族四月八
贵阳的自然景观和民族风情,都是浑然天成。如今,主事者怎样提升审美,读透、理解贵阳特色,从而因势利导做实事成大事,应当是旅游业进一步开发成败之关键。
撰文:余未人编辑:陈果果责编:小千编审:苏姝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合集#个上一篇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