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韶华悠悠郑铁生苦寒一路醉梅香

苦寒一路醉梅香

作者:郑铁生

年1月22日,河大中文系77级十几位同学在海南三亚聚会,谈笑中碰撞出一个有意义的话题,倡议本班同学撰写毕业四十年“征文”。我回忆的闸门就此被打开,断断续续,不时看到同学的激扬文字,加之振虎、联社、凤霄的敦促,才完成了这篇回忆。曰:苦涩人生,砥砺前行,苦寒一路,沉醉梅香。

(一)

我考初中那年五月,父亲病逝,家里断了收入,而张家口又没有一个亲人,艰难如此,母亲执意要我继续读书,她说:“男孩子不识文断字,没有出息。”我去了离家最近的五中,发榜时考了第一。一进学校,老师们对我非常好,学校发给7元助学金,这在当时已经很高了。母亲很高兴,盼我快点长大。

母亲年过半百,没文化,只能在街道生产互助组缝补挣点零花钱,她给制皮厂缝兔皮,把一块块核桃大的兔皮,缝成书包大的一张,才挣3分钱。每天从早到晚缝20张,挣6毛钱。每天天刚朦朦亮,我还没起床,母亲舍不得点灯费电,就着窗户的晨光开始缝皮子,老花镜坏了一条腿,另一条腿是用线绳固定的,日复一日,一个月下来,累死累活地挣18元钱。她把所有的苦都咽进肚子里,被穷日子压迫得病怏怏的,一到冬天哮喘病就犯了,苦巴巴地拉扯着我度日。看家里穷,没钱买煤,我就到马车社拉煤的地方拿着笤帚簸箕去扫煤末。那地方的路面已被马车压得坑洼不平,突出的石块黑又亮。每当满载煤炭的马车经过,车轮压在突出的石头上,车身一颠簸,煤渣末子就哗哗地落下来。马车一过,几个小伙伴不顾粉尘煤灰,一拥而上,赶快用簸箕去扫,倒进口袋里。

老同学喜相逢。左起:郑欣欣郑铁生刘凤霄佟明羽

我经常放学后去那里扫煤末,一辆车过去,扫不了多少煤末,再等另一辆车经过,差不多等装有半袋子的煤末,天黑才回家。有时还到西山坡挖点黄土,回来与煤面子和在一起,做成煤坯,冬天烧土炉子。有一次我正黑眉花脸地扫煤末,浑身脏兮兮,猛然间看见一位初中女同学穿着整洁漂亮的裙子从此路过,我赶快躲到树后,看着她走远,再去扫煤末。几次在这里碰到她,后来才知她家就住在附近的局长大院。家里日子过得十分清苦,母亲常常给我5分钱,3分钱打半斤醋,2分钱买一把葱。莜面条蘸上酱油醋汤。我们老家离山东近,吃饭有一个习俗,常常嚼根生大葱,辣得直冒汗,就算一顿饭的菜肴了。家里虽穷,有母亲的疼爱,也不觉得苦。她把父亲的旧衣服拆洗后,给我做衣服,冬天冻不着,夏天有的穿,虽然打补丁,那个年月习以为常。我有一个要好的伙伴,叫王庆生,他爸爸是右派,被劳教,家里也很穷,是苦难的生活让我们走到一起,一块干活,一块读书,一块玩耍,很有乐趣。有一年夏天我们去东山坡挖药材,太阳晒得背上脱皮,回来的路上在砖瓦厂的自来水管子喝水、洗脸,一扫疲倦。冬天天刚亮,到西边炼铁厂倒出的炉灰中拣铁流子,冻得脚发麻,等太阳出来晒上,还觉得暖和和的。这些活儿我是跟着王庆生去做的。干半天,也就是换上两三毛钱。虽然少,贴补家,帮母亲一把,心里也挺高兴的。

我学习好,学校有什么露脸的事情,老师都叫我去做,渐渐培养了我的自信心。语文老师任子羽、郭有志、支世凯都很器重我,把我的作文放到学校黑板栏张贴,当作范文读给下一级学生听。俄罗斯有一句谚语“猪受到鼓励也会爬到树上”,对孩子多鼓励是教育的天职。老师指导我从读当代散文开始,读得多了,渐渐品出他们文章不同的味道,杨朔的诗意构思、意绪灵动;秦牧的警言妙语、典故频出;刘白羽的气势宏大、意境开阔;曹靖华的苍劲凝练、意蕴深沉,我对秦牧的《艺海拾贝》爱不释手,把许多名言警句都抄录在笔记本上。同时,还读了大量当代小说,像《青春之歌》《红旗谱》《暴风骤雨》《山乡巨变》《李有才板话》等,苏联作品奥斯特洛夫斯基《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高尔基《母亲》《大学》、马雅可夫斯基的诗选、普希金的童话等。《古代诗歌选》四本小书成了我背诵的必读书。初二暑假,历史老师吴继政让我帮着抄写他创作的历史小说《滇池风云》,使我详细了解了辛亥革命前聚集在云南讲武堂的革命志士,至今那些形象仿佛历历在目。

初三那年,有一位女老师借给我一本叶丁易《中国现代文学史略》,使我大开眼界,那些伟大的作家鲁迅、茅盾、郭沫若、巴金、老舍、曹禺等奔涌到脑海,读他们,犹如读社会,读历史,读人性。我渐渐喜爱上了文学。

主编《中国文化概览》

(二)

父亲去世两年后,姐姐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毕业,分到部队。家里的经济状况缓解多了,母亲更坚定让我读高中,将来考大学。我上的高级中学,是市里唯一一所向地区13个县招生的学校,多数是农村来的尖子生,刻苦学习的氛围很浓。师资也很棒,大都是复旦、武大、北师大等名校毕业的。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图书馆,藏书很丰富。我开始疯狂阅读鲁迅、茅盾、郭沫若、巴金、老舍、曹禺这些名家的作品,甚至连左联柔石的《二月》《为奴隶的母亲》、宋之的的剧本《群猴》都找来通读。俄罗斯文学托尔斯泰、果戈里、契科夫等作家名著,连“三个斯基”也囫囵吞枣地捧着看,整天沉醉在书的海洋,一颗少年的心中充满了对“天才作家”的敬仰。

年的深秋,张家口的天气已经有凉意了。一天下午,班主任、语文教师朱厚庆来到我家,正赶上母亲生炉子做饭,满屋的煤烟味,朱老师坐在简陋的木板支起来的床边,告诉母亲,学校学习上海复旦中学教改的经验,从高二选拔尖子生随高三一块考大学,选拔两名,其中有我。母亲直说:“谢谢老师。”朱老师嘱咐我,先别告诉同学,你可以不上课准备。这一消息使我充满了惊喜。这年冬天,报纸开始连篇累牍批判邓拓、吴晗、廖沫沙的《燕山夜话》,以及杨献珍的“合二而一”等。几个月后,史入年,文革风暴席卷全国,高考取消了,老师成了“牛鬼蛇神”,我成了班里的“帮助对象”,受到孤立。年春天,开始“四个面向”毕业分配,有人参军、当教师、进工厂,到了八月,学校通知我,还剩下最后一个留城指标,食品公司售货员,你去吧。

早期著作《三国演义诗词鉴赏》

那时候,张家口市区食品零售商店才几十家,人员构成比较复杂,军人出身的党总支书记老温笑着对我说:“够上知识分子了”。在商店里,我站柜台时间很短,大小伙子经常到糕点厂拉货,到货场装卸水果。有一次,市里领导来“蹲点”,报社也来采访,临走让我们先写个稿件送到报社。这耍笔杆子的事,就摊到我这“知识分子”头上。稿子送到报社,很快登出来了,领导由此认定我是“知识分子”,什么工作总结、大批判稿、通讯报道都让我做。70年代初,商店橱窗大搞“红海洋”,单位请人画领袖像,派我打下手,有一次画家画累了,我毛遂自荐试一试,等我画完了,还像那么回事儿,支书老温看见了,立即拍板,把画家辞退,让我顶上。那些日子里,我天天临摹领袖画像,全情投入,很快成了专职橱窗装饰人员。三年后,我被调到食品公司宣传科,负责通讯报道,时过境迁之后,新闻稿件已是昨日黄花,而发表在《光明日报》上的长篇通讯《女猪倌》、哲学文章《鲜蛋储存的辩证法》,依稀还能看出我当时的执著和投入。此后,我又被送去党校、干校学习,成为理论辅导员,照本宣科地给机关干部讲解和辅导。

年的初冬,母亲积劳成疾,不幸辞世。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从此永远离开了,下班后一个人泡在图书里,消磨时光。当时我的理想就是上大学。可是,像我这样没有根基的人,被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几乎没有。那时开始出版儒家和法家的书,孔子、孟子、韩非子、荀子等原著,我一边啃这些古文,一边学历史,兴趣大增。“无心插柳柳成荫”,那几年成了我增长知识的好日子。我还经常被借调到商业局、市委宣传部,为先进集体写讲用稿。

年国家开始进行整顿,对臃肿老化的党政机关“掺沙子”,我被调到市委财贸部工作。年改革高考制度,我义无反顾地参加了本此高考,进入河北大学。而这时候,距我高中毕业已整整十年了。

(三)

我一进入河北大学中文系77级班集体,因为年龄偏大,同学们称呼“老郑”。从前听惯了“小郑”,开始与“老”相连,愣怔片刻,很快就适应了。生活在一个充满朝气、富有生命力的青年群体中,而且是一个潜在人才怒放的小圈子里,深刻地影响了我的格局和眼界。对于已届而立之年的我,这是多么幸福啊!

我的座位前排,是青年英俊要力石、张彦斌,同桌是朴实中有点狡黠的刘凤霄,后排是内秀外慧的赵淑兰、张荣。他们常常打趣、揶揄我这个老大哥,看到我书呆子的窘态,他们捧腹大笑。还有宿舍的同伴,朝夕相处,亲亲热热。我正难以描述四年大学生活时,恰好刘建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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