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便是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最后回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升华。去掉了所有刻意的部分，拈来的都是岁月沉淀后的沉思。生命中所有的东西，都有它的诗性，但真正的诗意，都在你的心里。
《红楼梦》中看过几次，芦雪庵联句那回，每每都是匆匆而过，只沉迷在那块鹿肉的香气里、龙翠庵的红梅中、姑娘们的欢笑与嬉闹里。偏今日，或是机缘到了，重读此回，一瞬间就被那些诗句迷住了，怎样的才情啊，能写出这样让人动容的长诗，每一句都值得细细把玩，兴起处，心潮澎湃、险丢了手中的书页，恨不得和湘云抢着联下一句；动情处、心意缱绻，又似贾宝玉般，沉溺在这些女子的才情里，欣赏都来不及，何谈嫉妒？
当一个人能退出自我，旁观、欣赏他人时，就已经超越了世俗的羁绊，他或许不会作诗，但他的生命中一定不缺乏诗意，懂得欣赏美的人，才能得到美的馈赠。
放下书卷，我跟着跌宕起伏、翻山越岭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好像那份热闹我也参与了。或许我是烤鹿肉的那团炭火，或许我是黛玉端给宝玉的那杯热酒，或许我是那场雪，一夜北风只是为了让我成为他们绣口里吐出的锦绣文章。
生命中的所有触动，其实都来源于被激发的生命热情，就像姑娘们联诗时，那种青春的激昂、炽烈在这样一种形式中被彻底释放，尤到后来，黛玉、湘云、宝琴那种迫不及待、争先恐后、情不自禁，愈发把生命中的诗意纵情了，才惹得我这样的看客也跟着沦陷，直到“无风仍脉脉，不雨亦潇潇”二句，用最美好的意蕴、似有情若无情的状态，在一片恣意的笑声中，结束了三人的“抢命”作诗，而不太会作诗的李纨、李绮用平顺的句子，收了尾。
生命发光的模样，美得惊人。
诗歌的本质是一个人灵魂的表白，李白的豪放、杜甫的沉郁、王维的禅意，皆是如此。那些平仄、韵脚、对仗再工整也只是精雕细琢的字句，美好但不深刻。诗歌到最后，一切意象都要融于自己，一切言语都是在诉说自己。就像，好的演员，你在他身上看不出表演的痕迹，你觉得他就是那个角色本身。
赏完芦雪庵的雪景，脑海里一直回荡着白居易的“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好平实的语言，好清晰的意象，绿蚁酒、红泥火，好鲜明的颜色，抬头望向窗外，天色阴沉、大雪欲来，能一起喝杯暖酒吗？好自然的举动。如此简单的四句话，却说出了世人的心思，那是一种情感的共鸣，清水芙蓉，毫无雕琢。
我想，那便是从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到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最后回到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的升华。去掉了所有刻意的部分，拈来的都是岁月沉淀后的沉思。生命中所有的东西，都有它的诗性，但真正的诗意，都在你的心里。
文字：汐止水、惜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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